他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长得奸险,也并没有青面獠牙,算得上器宇轩昂,又实在不丑,眼神明亮,年富力强,神态放松,目光冷锐。
不是仁君,但算得上是英主。
反观江东……是无论如何都气数已尽了。
在赵朔面前,齐昭昀绝无可能像是顾寰那样感受到回归的轻松愉快,相反,这是他坎坷征程的第一步。
齐昭昀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什么,更不可能知道商王在想什么,他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但此时此刻正是他最接近无所不能,充斥权力的时刻。
他温柔得近乎静默的流水,内敛得像是皮鞘里的刀锋。
“久仰。”齐昭昀先开口。他的神色奇特,并不驯顺,但也不危险,他的平静并非来自于胸有成竹,只是冷静自持而已,但毫无疑问,他是知道自己手里有什么样的筹码的那种人,看似温情脉脉,其实冷酷无比,从千年前至今,高门仕宦,皇宫深院,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这种人多年来盘踞高位不是没有理由的,但天下不该被他们把持,如同囊中之物。
在赵朔的眼中,齐昭昀也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他没有碰上祖辈荣耀的好时光,被迫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但好在他弃暗投明。倘若他真能弃暗投明,那不只是赵朔一个人所期盼的。
先前顾寰写过密信禀报江东的形势与情况,其中自然提到过齐昭昀。不过顾寰的眼光与赵朔的自然不一样。他们一个是人主,一个是英才,赵朔看得出顾寰对齐昭昀的赞许,但他总要自己看过才能放心。
齐昭昀是否如同传言之中那样是个谦谦君子,风流人物倒并不重要,赵朔要的是他真正能用,也能为他所用。卖相好看并不能匡扶社稷,孤标傲世也可能只是眼高手低,顾寰毕竟年轻,且并未见过太多人,眼光未必精准。
所谓能人必有异相,乍听似乎是胡说八道,其实并非没有道理。凡是能够成就大事业者,心性必然坚韧远胜常人,神情自然与人有异。何况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望气之术,可以观望一个人的气运。
当年商王扎营在废都外随各地势力进京勤王的时候,他出身佛门的谋士师夜光路过,在辕门外望见七彩云气,当即毛遂自荐,投入他帐下,从那时候追随至今,传为美谈,赵朔自然是相信这一说的。
他不会望气,却有一双利眼,和齐昭昀对视只交换一个眼神,就明白这年轻人果然不同寻常。
顾寰是急行军回来的,这都是商王的命令,齐昭昀所遭遇的就先是国破,投降,然后是颠沛流离,可他并不狼狈,照样光彩迫人,不可逼视,宛若冰雪。此时此刻再说那是灿然容光,未免是低看了齐昭昀。
那是他的神采。
赵朔南征北战,辗转多年,几经起落,见过的人比微时见过的麦穗还要多,自信绝不会看错人,更不会看错齐昭昀这种人。他已经成了流离失所的刀剑,锋芒外露,就算曾有热血,也成了一座冰窟。驱使他温顺地来到新都的并非铁蹄,也并非强权,他只是还有未竟的愿望,未践行的道。
这种人最难驯服,因为他无所畏惧,也无所牵挂,要说服他得用诚挚与敬意,哄骗,欺瞒,威逼利诱都作用不大,绝不会让赵朔达到目的。
而赵朔正知道齐昭昀要什么,他相信世间除了自己,再无一人可以允诺给齐昭昀了。
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天下平定,征尘消隐。
不管怎么称呼,都得由赵朔来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