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淬珩等他回神。
坤宁宫,他母亲在时并非如今的样子。幽然景致,全数变为了大气磅礴凤鸣九天的模样。
他带着段淬瑛的绝笔信来,某个瞬间,甚至有些隐蔽的期盼,期望程钧能告诉他,这确实是障眼法,引他入局。或是从眼前并不能把情绪掩藏得足够好的武将之子的表情中,获得些许真相没有那么荒唐的暗示。
但眼前人沉默的时间越长,一切其他可能性出现的概率越小。
程钧讲,如果是真的,你找我,想要干什么?
段淬珩说,程后是聪明人,你怎会不懂?
“淬瑛遗志是让我们做好准备,不死更多人,想出可能打败虫群的方法。”段淬珩讲。
“你的诚意?”程钧问他。
“我的诚意是,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而不是用不清不楚的他的踪迹当把柄,跟你谈更多条件。”段淬珩语气平静,“程家私下拨了多少兵力去寻人,现今有多人在主星,是否足够造反,程后比我清楚。”
“你想干什么?”程钧亦没什么表情,“段淬珩,你马上也要被逐出主星了。”
“你很清楚,这是逐出主星,还是放虎归山。”前太子殿下同样这样接,“淬瑛已经死了,六皇子现在面上上位,但谁都不信的老不死下一步会做什么?我离开,六皇子势力不够深,你觉得他会放任程家在主星继续蹦跶?当然,他如果又要让六皇子和程家打擂台,我不介意坐收渔翁之利。”
程钧只是冷笑,他讲,程家站到你这边,莫非你还能真既往不咎?
段淬珩也笑,他答,若真是如此,我不嫌晦气,恐怕你们自己都要觉得晦气。
“你想干什么?”
“我有我的方法勘查北塞。”段淬珩答,“我知道你还会去查我今日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你更清楚皇帝马上就会知道我来见了你。我需要消息共享,也需要你确认了真假后与我联络。”
程钧没吭声。
段淬珩对此没有同情,他把要说的话说完,余下的,就等程钧考虑完再接着说。
“对我的调查已经结束,我将在几天内离宫。我回广陵前,希望你已经考虑好了,再见我一面。”
程钧出声:“离宫前,我自会叫你再来见一面。”
再也没别的话好说。
只是程钧突兀地伸手,仿佛下意识地要拿那把剑。段淬珩挽了个剑花,仓促之下,避开对方的要害,刮下一片自己的白色锦袍。
程钧的手放了下来。
“这是我的剑。”段淬珩这样说。
段淬珩握着那把剑,回东宫,上头没沾血,只是那片衣料仍突兀地挂在上头。
周子渊在等他,见到他,对着他的剑,照样迎了上去。
他抱住周子渊的时候,那片雪一般的丝绸随着剑落在地上,像一把委顿的盐粒,坠在银色的月光上。
段淬珩讲,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并不抖,却偏生让周子渊听出了几丝极深的颤抖。
周子渊说,当然不会。
段淬珩低声说,又或者几乎是叹,还好我先见了你。他讲,还好,我见程钧之前,能先见你。
见他之后,也仍能见到你。
见鬼的剑,和见鬼的月,都不如等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