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梦,他在梦里没什么自主权。第一次入梦,像是被附身了,呆呆地重复台词,反复几次,才能偶尔说些与原本不同的话。但旁人的反应,却从未变过。
梦里的周子渊与他成亲,和他同住。
可周世子对他永远客气,永远带着他标准的温和笑意,也对他划出一道永远无法突破的线。
如果有什么情绪是真的,他在梦中听到父皇下旨时,除去对自己境况的担忧,实则,有无法压下的暗喜。
再荒谬,第一次梦见时,他想,到底是有了个他从来不敢相信的机会。
这次开头又是赐下婚约后的初见,他带着周子渊在御花园里散步,许是私心,走的是小时候母后偏爱的那条路,认真讲解了顾皇后对他说过的典故。偏头去看,却见周子渊掩饰得极好的神色里,仍是一丝未散去的不耐。
他声音终于淡下来,自己在干嘛呢?梦里的他想,难道这桩赐婚会让周世子满意吗?
嘴里泛着苦,到底还了对方一片清净。
婚后回门,他原本精挑细选出满满一车东西,知道自己这样实在过分,担心父皇看出自己想同周子渊亲近之心,更加忌惮周家,到底只是送了那么几样。彰显天威,理应如此。
进周府,周延盛收了,没有多说。他想要同邹女士说几句话,没有找到时机。终于饭桌上攀谈,他下意识说一句“叫我淬珩即可”,毁了一桌气氛。
段淬珩初次看着,受着,说着,心想果然如此,原来如此,当然是如此。他那么点喜欢,经年蹉跎成一些明知不该有的期盼,结局如此,他竟也早就料到,除去一些淡到可以忽略的痛觉,居然是无动于衷。只除了第一次梦见时,觉得好笑,他笑得狠了,忘记自己强行动精神力的伤还未养好,兀自一人在床上笑着笑着,吐了口血。
但反复数次,自己真正陪周子渊回过周家,此时看着,已经古井无波。
但梦里太过沉闷,他这回还是说了句“叫我淬珩即可。”
眼前人差点仓皇跪下。他又觉得索然无味。
再下来他该梦到些什么?这些梦没有时间顺序,杂乱无章,也无规律。
直到他眼前是一片甜味菜肴,他才回过神来。自己又在等周子渊吃饭。
菜肴换了三四次,太子妃次次回得晚到他不好再坐着,如此重复无数天,第五次时等的人终于踩着点回宫。
段淬珩沉默了许久,终究不甘心:“我在等你吃饭。”
若是现实里的他,当然说不出来这句话,但此刻是梦,到底可以放肆。他想,当然可以放肆,不然这些情绪可怎么办?
“我在等你。”他重复了一遍,“一起吃。”
对面人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仍然带着笑回应他,“我吃过了,太晚吃饭不好,太子殿下还是早些用了吧。”
无可挑剔,因而分外无情。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段淬珩想,我当然知道。
太合理了,反而显得现实里,替他布菜的周子渊,像一个幻觉。仿佛他冷得太久,划出最后一根火柴时,上帝给他造的一场盛大的幻境。
画面一转,他看到周子渊在吃东宫常年没人用的碧玉翡翠糕。他不喜甜,只是母后偏爱,又热衷用糕点哄他,东宫便常备着。他原本要上前找些话题,此时见到周子渊鲜少展露在他面前的生动笑意,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何必扰他。又让他难得放松时再拿出在外人面前的架势受累。朝堂变故太多,他怕是也累得很。只是记下了,太子妃爱吃这些。嗜甜一事,倒是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某日喝完药,药效要发,他听了听宫内传言,嘱咐几句,身体开始发痛时,拜托吟霜多送些甜品过来。
对面的姐姐颇有些担心:“你啊你啊。何必呢?”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