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怎么这么体面啊!
瞧瞧,瞧瞧,这又一幅神图嘛不是!
他们又是一阵狂拍。
一看到这个好孩子,贝肯鲍尔也就忘记马特乌斯了,笑得合不拢嘴,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感慨卡尔这么年轻有为,真是太好了,又接过沉甸甸的奖杯,已经全是皱纹和斑点的手指颤巍巍地抚摸着它每一个凹陷的细节,情不自禁夸赞:
“真亮!”
卡尔寻思着幸好是复制品,真品没这个闪。
他猛一用力,想举起来,可胳膊已经没这个力气了,反而差点砸到自己,周围人赶紧惊呼着去接。贝肯鲍尔把奖杯又还给了卡尔,哈哈笑道:
“老了,不中用喽!”
谁能忍心听他说这个话呢?众人连忙岔开话题,就连盖德·穆勒都来劝他,只是他眼神不好,都看不清贝肯鲍尔到底在哪,迷迷糊糊地摸着他的轮椅靠背说了半天的话,还以为这是老伙计的肩膀头。
贝肯鲍尔连连说不用劝,连连说他们老了不怕,后继有人就好,高兴道:“两个卡尔给我们带回来三个金球奖喽!谁说这个名老嘛,这个名字太好了,早知道让我儿子也叫这个。”
他自己的儿子站旁边笑得不行,鲁梅尼格也笑得往后仰。
卡尔此时心情其实已经有点难过了,爸爸那边的爷爷奶奶是出了意外,妈妈这边的爷爷奶奶是因为晚来才得女,在埃里卡二十几岁时就逝世了,他其实没面对过祖辈的衰老。
像盖德·穆勒和贝肯鲍尔,卡尔习惯了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他们,习惯了他们强大无比,习惯了青年时进入拜仁,贝肯鲍尔还在报纸上开着专栏痛骂全世界,骂克林斯曼,骂拜仁xx比赛踢得像一坨狗屎,拉姆竟敢公开和他呛声,更衣室里的大家提都不敢提,都私下偷偷讨论。
可是一眨眼,他们都到了风烛残年,不说基本完全退出足球圈了,就连人生的舞台都快拉幕布啦。
贝肯鲍尔已不再说拜仁一句不好了,因为他能想到的只有好,只有爱,只有温柔和怀念,只有看到阔别多年又有一个拜仁球员捧回了大力神杯,捧回了欧洲杯冠军,捧回了金球奖,为此热泪盈眶。
他连担忧都无权,针砭时弊都无力了,尖锐也是一种生命的火,在人将老时往往要熄灭。
人们对他的期待就是在纯真和平静中安度最后的时光,只有他自己还在不断回望征战沙场的岁月,在记忆里听生命如琴弦一般铮铮作响。真正活过、享受过自己的生命,就是生命最宝贵的财富。
金钱荣誉地位,又带不走的。
三十岁生日那天,卡尔差点离开这个世界——不是说去紫砂,但也许是某种社会性的逃离和抹杀,他希望和自己过往的一切一刀两断。
因为在痛苦达到顶峰时,在所有自认为的东西都被打破时,人感到的不再是绝望和挣扎,而是一种平静的荒谬,一切都没什么意思,一切都可抛弃可放弃。
虚无主义者不是什么都不相信,而是相信了太多东西,比如好好读书就能找到好工作,比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比如付出就会有回报,把一些社会灌输的经验或者说空头支票当成了真理,最后发现从来没什么固定的秩序和命运的许诺,世界只是个草台班子,或血腥模式的过家家,升级版动物世界,只是自己在傻乎乎上当时,就会忍不住陷入一种崩塌。
如果抛弃了过往的一切,卡尔依然活着,甚至可以说是重新活一遍,但过去的卡尔某种程度上就要去死了。
虽然过去的卡尔很痛苦,但卡尔在暴风雪里,在寂静的平安夜前游荡时,倒是发现了他在乎的事其实也挺多的。他在乎妹妹,在乎有没有人还会记得她,看望她;他在乎爱人,哪怕是已经离开的爱人,他也希望能看到对方幸福,希望传达自己的感激和感动;他在乎友情,在乎珍爱他、一直陪伴他的人;他也在乎自己的青春,梦想,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