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来看的,怎么找到这儿的……卡尔刚发愣,就发现盒子下面还有一个盒子,怪不得很沉,他刚刚一下子没挥下去。
铁盒子,放着二十几种颜色的蝴蝶结。
诺伊尔没写贺卡,只放了一束花在里头,花束上挂着标签,签了他的名字。
花当然已经枯萎了,可盒子密封性好,没腐烂和消散,只是干枯了,温柔而精美地躺在一起。
诺伊尔他们这些队友,都是认识莉拉的。和卡尔关系亲密的朋友,不说像穆勒那样天天陪他去医院,最起码也是常探望。
但卡尔自己都快忘记莉拉当时常佩戴的蝴蝶结是这个牌子了。
“你带他来给莉拉扫墓?你这一会儿倒是又大度了……”卡尔把盒子盖上:“……怎么不告诉我呢。”
诺伊尔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估计不会委屈自己的,泡个金发小美女,美美过二人圣诞。等卡尔跑了,他应该也就不恨卡尔了,毕竟他可能都死在外头了,还不够偿还自己的情债吗?
“你倒时候别立个墓碑也来扫我就好。”他捧着盒子对它说:“实在要立的话就放莉拉旁边。”
但这个问题倒是让卡尔有点犯愁了,他真的开始想到了自己的死亡。如果他在外头漂泊一辈子,老了他还回慕尼黑办葬礼吗?不回慕尼黑办葬礼的话,他怎么和莉拉埋在一起?
他爹他妈万一过世了,大家还能联系上他,让他回来办葬礼吗?
卡尔实在是不太想麻烦别人这种事。虽然很多时候怨恨和厌恶父母,不过正因如此,才应该亲自送他们入土啊。这种事一点都不好笑,如果让给别人了,卡尔才会有种仿佛父母“未完结”似的感觉,在身上乱爬。
而且那个别人还八成是赫内斯和鲁梅尼格。
他跑了,他们也还是会替他料理家人的,毕竟也没别人了。
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尽是本该没必要想、但想了就必须想个明白的事。早晨出走时他坚定感觉是一辈子的事,不管怎么样跑了再说,跑去哪跑去做什么不知道,反正就是要跑。
离开,离开,离开规则吧!
打碎,打碎,打碎束缚吧!
那仿佛是灵魂在呼喊的话。
但现在都下午三点了,天已经黑了,墓园里的灯光亮起,他还站在这里,带着冻僵的手,连手套都套不上。
他不是被谁留住的,这也是他灵魂里呼喊,想做的事,必须做的事。
“天黑了。”穆勒和收拾好行礼、正在戴手套的琳达说:“要不明天再走吧。”
他们俩中间隔着很客气的距离,虽然都在家里,两个人却穿得都整整齐齐的,仿佛随时要外出,只有拖鞋没换——对了,拖鞋,琳达把脚上的拖鞋扯下来,放到包里。
说起来,尽管甚至没发生过关系,正儿八经是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莫名其妙地就“同居”了这么久,像一对小朋友一样认真扮演着甜蜜情侣,可他们真的已经“在一起”七年了,共同住在这里也五六年,现在琳达的物品全放在箱子里、放在门口,屋子里多少空荡了一点,两个人都感觉有点恍惚。
仿佛大梦经年,忽然醒了。
就算是大学生,士兵,合租的朋友,也少有能待在一起这么久的。
人生的变迁随时在发生,大部分人只有靠着婚姻链条拴住彼此,才能让两个人类的生活合并到一个屋檐下。
但他们确实很好地相处了这么久。
穆勒心中有愧,连声地又劝她:“真的,多一天晚一天又没关系,等到明天亮了再走……”
“不,托马斯,你不用再帮我装下去,主要是我自己……我自己也不想再装下去。”
琳达心里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