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公交嘛,再怎么样也比DB好多了,说来就会来。
下一辆车还有十几分钟到,卡尔在红色的塑料小板凳上坐了下来,一扭头发现公交站台侧面就贴着他自己举起金球奖的大幅海报(…)
海报里他在微笑,眼角带着泪光,睫毛微翘,看起来像幸福得要死。
不用想也知道背面的超大横屏肯定还是他。
晦气!
卡尔把头一下子扭开了,厚敦敦地坐在座位里,趴在行李箱拉上眺望着远方,等待车辆到来。他住的地方虽然不算山上,但显然也高一点,现在就是下到了平地,卡尔平时从不开车走这里,他第一次发现在房子的另一侧下来,也是很温馨的社区。
雪天光线暗,远处慢慢铺展开的三层式小房子都挂着厚厚的白色顶部,平时根本没有什么普通人家烧壁炉了,中产嫌不环保,又麻烦,但圣诞节时不一样的,很多烟囱在冒烟。
一定是在圣诞节特意清理壁炉,烧一次,好让孩子放心——如果壁炉被堵死了,圣诞老人怎么进来?
卡尔小时候也很担心这个事,不光要早早就检查壁炉,平安夜入睡前还要确定爸妈把火熄了才能上床去睡觉,有一次甚至都睡了又爬起来去偷偷检查,担心爸妈没听他的话。
那不就得把圣诞老人烧死啦?
人家给他送礼物,往下普通一掉,却把屁股眉毛和整个街区所有小孩子的礼物都掉火力了怎么办,他一定会很生气地爬走,明年再也不来了,给每个小朋友都送,只不给他。
卡尔一想到就觉得真是完蛋了。
但他偷偷顺着墙四肢着地爬到楼梯边,一探头却看到爸妈正坐在炉火边,满头大汗,努力替他把礼物塞进巨大的袜子里——卡尔是个聪明小孩,不放到袜子里,他就觉得肯定是假的。
但是聪明得有限,放到袜子里,他也就死心塌地地信了。
埃里卡急得不行:“足球不行,足球真的放不进去!”
罗尔夫也狼狈不堪,金发都乱了,努力想把自己手指上的毛线球揪掉:“我们再加加油,一定得装进去,一定得装进去,不然卡尔起来要倒立在床上哭的……”
“把气放掉行不行?”
“不行不行,那都不好看看了……”
烟囱里的烟雾好像飘到他的眼睛前来了。
有时他也分不清,他是真的没有被爱过,还是正因为害怕自己其实被爱过,所以反而努力把这些事忘记了。
因为他接受不了爱的变迁,爱的脆弱,爱的斑驳。
从父母的爱开始,他得到的所有感情都是如此。
车辆到来时,卡尔忽然想在走之前再去一个地方。
转了两趟公交车后,卡尔在一栋不新不旧的公寓楼前停下。
安保早已换成了自动的,但他没带卡,只好去旁边的便利店询问通讯,打电话给安保。
万幸护照他还是带了的,所以顺利进去。
他按动电梯。
走进楼梯间。
物业在这里也挂了绿茵茵的装饰。
他也是在这里过过圣诞节的,虽然只有一个。
卡尔本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他又来了,而且内心还算平静。屋子里很安静,好像还停留在他们出门去散步的夜晚。
他在木地板上躺下,望着天花板上柔软的灯——纸灯,壳子是他在自己做的,像云朵一样,然后骑在巴拉克的肩膀上把它套上去。
卡尔点燃了一支刚刚买的烟,再次试着吸了一口。
这次他没吐出去,但还是被辣得眼泪差点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