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弗莱克医生接着很轻松地说:
“人们常常在不确定的情况下用观察来适应环境,尤其是对于那些在公众视野中的人来说,比如你,卡尔。我想知道,你在其他领域也会这样做吗?还是只有在某些特殊环境中,比如像现在这样面对陌生人,或者更准确一点,面对一个医生的时候?”
卡尔可不想被当成是什么“恐惧生病”病患者,于是说道:“不,不是怕医生。面对陌生人时可能会有一点吧,但不绝对。”
哦,他试图通过“折中”来保持某种安全感,避免让自己显得太脆弱或害怕,弗莱克想。
卡尔自己在这儿坐立不安,但其实他在医生眼里挺透明的,也并不复杂难搞,因为他显然不是重症患者,没做过任何自杀尝试,昨天还在踢比赛,多年来风评如一。他当然可能在心里藏着很多痛苦,不是所有成功的人都肯定没有重症精神疾病,但不管怎么说,运动员和艺术家不一样,艺术家吸得在地板上死了也不影响作品大卖,而球员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比赛就没法踢了。
能照料好自己的身体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能力,这不是一个精神状态奇差的人能做到的。
不过在他经纪人的描述中,他近日应该确实还是遭遇了很多困扰的,否则不会频频做出反常的事情来。
那个导火索是什么呢?弗莱克医生没有询问乌尔里克,不想被外人的想法干扰判断,他希望能取得卡尔的信任,自己问出真话来。
“当然啦,这不是怕医生,也不是怕陌生人,而是一种对环境的适应方式,很明智的做法,而且善于倾听和观察是一种很了不起的能力。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先观察再反应给你带来了哪些好处呢?你认为这样的方式对你来说是否是一种自我保护?”
“保护?我不需要保护自己。没什么环境对我来说很危险,现在也一样。”卡尔说:“我真的没有讨厌你或害怕什么——”
卡尔不是在嘴硬,他是真心的,此时此刻他确实觉得自己没有恐惧医生,对方不过是个文雅的小老头,又不会忽然站起来桀桀一笑变成食人魔!卡尔最多算是有点不想说真话罢了。
……等一下,这医生应该确实不会站起来桀桀一笑变成食人魔对吧?心理医生里其实没有犯罪分子,只是电影那么表演得,不是吗?和陌生人一对一坐封闭空间里真是让人不舒服,瞧瞧,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现在,我们在讨论这些话题时,我注意到你对‘保护自己’这个概念有些抵触。这让我很好奇,此刻你对这个讨论本身有什么感受呢?是让你觉得有些不适,还是其他的情绪?”
卡尔忽然发现完蛋了,他忽然像个听不懂德语的文盲一样坐在这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别人很普通的问题。
完蛋的地方就在于,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什么。
不适?其他情绪?总不能说他在想什么食人魔传奇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地否定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皱眉,又抬起头来,强行让自己把眉头展开,勉强应付着:
“不,没什么不适,我只是觉得……不太习惯这样谈论自己。”
弗莱克医生倒是依然温柔:
“我完全理解你说的,卡尔。谈论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内在感受,确实不是每个人都会感到自然的,尤其是当你习惯了在公众视线下维持坚强和稳重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感到有些别扭,所以这没有关系。”
卡尔忽然又感觉自己被评判了,什么叫在公众视线下维持坚强和稳重?就是说他在死装呗?好吧,他确实是死装,但这和他没法和医生说这些话是两码子事,那是外头的事。而现在,他都作为一个求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