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小餐馆里没什么生意,老板躲到柜台的躺椅打起盹,躺下前他按照习惯打开了收音机。
这个时间点电台播放的是悠扬的歌剧,录音棚内常驻男女合唱团和交响乐团,从费加罗婚礼到阿依达,种类繁多,极受欢迎。
然而,这悦耳的古典音乐仿佛燃烧一夜的炭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男播音员的嗓音:“各位亲爱的听众们,请注意,以下插播一条重要的消息。”
“今日三点十五分,参众两院召开联席会议,经无记名投票通过‘将黑手党型集团定为犯罪’的法案。该法律规定参加集团的人员利用恐吓或犯罪而施行的从属、互隐关系为自己谋得经济、政治方面的不正当利益,均为黑手党。成员判处……”
“现任司法部长弗朗哥.特雷扎组织黑手党犯罪于西西里锡拉库萨被捕,其同伙……”
后面的话,迈克尔没有细听。握住杯子的手本能地开始颤抖。这一瞬间,醍醐灌顶,他忽然想明白了一切。
他的妻子利用了他。
只为制造一个弱点、一个空窗期。她的视野很大、很高,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彻底清除黑手党。最彻底的手段莫过于将其写进宪法。而特雷扎是这条法案的最大绊脚石,只有想办法杀掉他,才有可能顺利推行。而干掉树大根深的司法部长何其困难,她能做的只有运用一切优势,包括她的婚姻、她的孩子,还有她的丈夫。
如果这个倒霉蛋不是他自己的话,迈克尔大概会发自内心地欣赏她的狠辣果决,敢将一切压上去赌。赌特雷扎的自大,赌总理的立场,赌吉里安诺的忠心……还有她那蠢货丈夫的脑子和爱。
她真的爱他吗?
迈克尔低头,认真地打量着安多里尼、他们的孩子、她的骨血。这个孩子的诞生,到底是出于她对他的爱,还是精巧的算计、局势的把控?他无法确定。
他想,这是他欠她的,他活该被她利用。
从餐馆往外望,只能看见古旧房屋之间的马路,并不宽阔,压路机轰隆驶过,并未整修的地面湿湿黏黏。此时,不知是否是错觉,一抹小小的红旗翩然滚动、朝道路深处飘去,迈克尔闭了闭眼。也许他应该听话一次,尝试着离开她。
刺耳的电话铃响起。安多里尼被惊醒,但没有哭,酷似艾波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凝望上方的父亲。
餐馆老板骂骂咧咧地从躺椅上起来接电话。
“喂?”他看了眼坐在小方桌前,怀抱婴儿、神色难辨的男人,“是的,他们在这里。”
“柯里昂先生,”餐馆老板把话筒递给男人,“你妻子找你。”
艾波洛尼亚刚从西西里赶回医院,在病房里收听广播,确认计划毫无疏漏,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心情好得像是参加完高考,舒畅极了。她想起了美国人,先打公寓电话,没有人接听。又打了他办公室电话,同事诧异儿子洗礼的日子,他们夫妻俩竟然没有在一块儿,艾波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敷衍。最后打电话到维太里夫人下榻的酒店,问了西多尼亚才知道,原来他还在洗礼派对的小酒馆里。
“迈基!”艾波兴奋地要求,“你怎么还没带着托尼来看我!”
妻子娇甜的嗔怪经由话筒传入耳内,迈克尔嗓音干涩,他想要拒绝,想要发火,想要摆一摆丈夫的威严——他终于有充份的立场,他被欺骗利用了不是吗?
可话说出口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迈克尔听到自己谄媚到可怜地说:“遵命,我的太太,遵命。”
先前还愁容满面,仿佛输光底裤的赌鬼般的男人猝然变得明媚快乐,猛地亲了一口儿子的小脸,从兜里掏出一把大面额里拉,刚要拍到柜台上,忽然想到方才派对的钱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