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杨今一咬牙,拿上门票转身往门外跑——
出了大院门,他懵了。
没人了,只剩北风把寒冷刺入他的骨髓。
往胡同口看去,堪堪看到一个身影正在快步离开,那步伐只有逃的意味,没有一丝眷恋。
杨今没有去追梁也,而是拿着门票回了家。
他不明白梁也的意思,如果觉得他恶心,今天又为什么要来,来了又为什么要走。如果梁也从没救过他该多好,这样他的存钱罐就不会逐渐空虚,这样,他的逃离哈尔滨计划就能更快实现。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全是现实。
父亲要回来了,杨今再次坐在钢琴前。柳枝桂交代了,父亲进门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他努力练琴的样子,要不然她会打死他。
怎么所有人都想打死他,却没有人想要真的救一救他。
杨今把手放在钢琴上,却弹不下完整的一个小节。刚才在室外那么久没戴手套,手指都冻僵。
他抬头看时间,父母马上就要回来了,说不定就是下一秒。
他赶紧起身,跌跌撞撞去拿热水壶,脑子一抽差点儿想把开水直接往手上倒,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拿了脸盆往里倒,又慌忙端着脸盆,想要去往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打冷水。
杨今打开家门,撞上了一个人。
未见其人,心跳先猛然一抖,杨今抬起头,对上比柳枝桂冷一万倍的视线。他全身不可遏制地打了一个重颤,手里端着的盆差点儿拿不住。
“爸爸。”他叫。
杨今一年见扬天勤两次,一次是每年暑假他从哈尔滨去澳门,另一次就是临近过年的这一个多月,父亲从澳门回来。
他并不期待和父亲的见面。记得小时候,父亲第一次从澳门回来,他和柳枝桂扑上去抱他,却被他没来由地一把推开,责骂他们没大没小。从那时起,他就知道父亲变了。那句含在嘴里的“爸爸我好想你”,至今都没说出口。
杨天勤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端着的热水盆上,不悦地蹙起眉头。
“我……我觉得手有点儿冷。”杨今不打自招。
“暖气不是很足吗?”杨天勤没有表情,稍稍侧头去问柳枝桂,“听说今年第二机械厂所有职工宿舍都变成集中供暖了,是吧?”
柳枝桂没有回答丈夫的话,而是冷冷盯着杨今,问:“跑哪儿去了?”
“没有。”杨今答得很快,“没有去哪儿,妈妈,我就在家里练——”
啪——
柳枝桂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她下手一直都不轻,今天格外地重,杨今不住后退了两步才能站定,盆里的热水晃晃荡荡,攀上他握住盆边的手。
烫,滚烫的水在灼烧他的皮肤,疼,想要扑倒外边还没融干净的雪里把手冻上。但杨今只能忍住,连端着的那盆水放都不知道应不应该放下来。
“把门关上。”杨天勤说。可明明他是离门最近的人。
柳枝桂没有动,杨今抿了抿唇,把盆放下,走过去关门。
门关上的那个瞬间,杨天勤冷冷望向柳枝桂,质问道:“谁允许你打我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