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钦巴日宁愿他发脾气,宁愿他再狠狠掴自己两耳光,抽自己一顿。怜枝身上的伤,他愿意让沈怜枝千倍百倍的从自己身上讨回来——只要他高兴。
只要他高兴,只要他愿意理一理自己。
沈怜枝只是讥诮地笑了一声,这声笑牵动了他喉咙上的伤,怜枝捂着喉咙呛咳起来,斯钦巴日想替他拍一拍背,可手刚伸出来,又悻悻地收回去了。
这样的沈怜枝,叫斯钦巴日觉得心慌,怜枝面上淡淡的,他猜不出怜枝在想什么,看不透沈怜枝的心——这种滋味,比之从前更甚。
他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我走了……等…天黑了,再过来看看你,你好好养伤……我…我先走了。”
“还有……”斯钦巴日静默片刻后又道,“我撕毁的那封休战书,是假的……我不会出兵攻打大周,你安心吧。”
斯钦巴日一股脑地将话说完,不敢回头看怜枝,几乎是落荒而逃——只是降降行至王帐帐帘前时,那床榻上的人忽然出声了。
怜枝的嗓音还有些沙哑,“斯钦巴日。”
“你将我杀了吧。”沈怜枝靠在榻上,闭上眼睛,“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怜枝说罢侧首望向他,斯钦巴日仍然定定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他,怜枝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斯钦巴日的肩背不知为何一直在细微地轻抖着——
大半年过去,他长高了,肩也宽了,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男人,而非一个青涩莽撞的少年。
怜枝从前想,什么时候等斯钦巴日满了二十岁,他也要为他行冠礼,为他束发,怜枝还要给他取个名字——就好像他的夏名也是斯钦巴日起的,叫苏布达。
只是现在,怜枝不想再陪着他长大了。
斯钦巴日两拳紧紧握着,手背上青筋凸显,虬结狰狞,他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的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更不敢开口——否则沈怜枝就会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听到他克制不住哽咽的嗓音。
究竟什么时候起,他斯钦巴日也成了懦夫。
***
天黑透了斯钦巴日也没回来,怜枝也乐得自在,倒在榻上假寐,他被养得娇气,一点苦都不肯吃,更别说这回里里外外都伤着了,浑身骨头也如同散架了一般。
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困意,又被痛醒了,半梦半醒间,榻上蓦然一沉,怜枝嗅到了露珠的甘洌气息,随后他腰上便被环了双手——
概是因着怕压疼了怜枝,故而斯钦巴日只是虚环着他,手肘僵在半空中。
他就维系着这样扭曲的、僵硬的姿势一整晚,等天不亮又走了,怜枝背着他,也没入眠。
此后几日怜枝与斯钦巴日也不曾说过哪怕一句话,明明这两人入了夜还是会躺在一起,他们躺在同一张窄榻上,躺在同一张兽皮毯上,胸膛贴着脊背。
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可两颗心却隔得那么远,怜枝身上的伤渐渐的好全了,可随着日复一日的同床异梦,他心里的那柄匕首却愈扎愈深。
有时一低头,就好像能看到自己胸口鲜血淋漓,浑身伤疤——可再一眨眼,又什么都不见了。
斯钦巴日可以夜夜趁着怜枝睡着后躺到身边来,他可以骗自己他们还像从前一样,只是表面的风平浪静逐渐盖不住底下的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