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沈怜枝趴在床沿上,那惴惴不安的神态,清澈明亮的眼睛,还有一身脏污也掩不住的白皙,陆景策几乎是下意识地对他生出怜惜之情。
“你饿不饿?”陆景策笑看着他涨红脸,自顾自地接下去,“可我好像有些饿了。”
“劳烦四殿下陪我去用一些啦。”
沈怜枝打生下来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顿饭,几乎要将肚子都撑破了,怜枝几乎把这当作这辈子的最后一顿来吃。
他不顾仪容地往嘴里塞东西,口中的糕点还没咽下去,又伸手去抓冒着香气的烤鹅腿,脏污的衣袖拂过羹汤。
陆景策的汤匙刚伸进那碗汤中,见状手上动作一顿。
怜枝注意到他手上的停滞,顿觉难堪无比,死命低着脑袋,手上的鹅腿也放在一边。他垂着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肮脏,以及陆景策的华美。
但下一刻,他的鼻尖便嗅到一股肉香——是陆景策抓着那只鹅腿凑到了他唇边,怜枝昂起头,看见这个漂亮的小少年对他粲然一笑。
“怜枝,你真贪玩。”陆景策故作老成道,“把好好的衣裳都弄得脏兮兮啦。”
“罚你将这个鹅腿都吃完。”陆景策笑眯眯道。
后来的怜枝也用过数不尽的珍馐了,却再没有一道菜的滋味能比上那鹅腿。
自那日之后,尚书房终于有了他的位置,内务府终于不再克扣他的月银,大皇子终于不再没事就盯着他泄愤。
怜枝终于能穿上好衣裳,能吃饱饭,陆景策更是带给他无数的、世上罕见的珍奇。
他有很多年都没再体会过何为“饥寒交迫”了。
沈怜枝醒来时,面上湿漉漉的,尽是眼泪——不知是昨夜流的,还是梦中淌的。
榻上湿冷一片,仅他一人,斯钦巴日早不见踪影。
沈怜枝浑身上下皆是钝痛,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在榻上躺了好一会,而后才抓着床榻上的皮毛缓缓地坐了起来。
小安子还有几个侍仆给他端来热水,沈怜枝叫他们背过身去,将帕子沾湿了自己给自己擦身——
怜枝记得自己昨日躺上去时,这床兽皮还是干燥柔软的,可此时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沾成一绺一绺,触及皮肉像是被扎了无数软刺。
他的手指抚过兽皮,又忽然停在了某处——怜枝纤瘦的手指将那两撮绺子拨开了,得以瞧见欲盖弥彰下的光景,约莫拇指大小的一撇红。
沈怜枝倏然收回手捂住嘴,胃底骤然传来一股股剧痛,而那些随着幻梦逝去的,昨晚的肮脏的记忆再一次的袭来。
他好像再一次被裹挟在那片湿热的池子里,顷刻间,沈怜枝好像被密密麻麻的水蛭裹住了全身,他低下头,几乎都能看见水蛭弥留的,暗色的湿痕。
“啊……”沈怜枝睁大眼睛,抄来边上的帕子死命地往自己身上擦,用力到将身上的皮肤都擦得发红,皮肤越来越红,几乎渗出了血。
“殿……阏氏,阏氏……”小安子见帘后的沈怜枝迟迟不下榻,不免着急地踱步向前来,一拨开帘子却见沈怜枝抓住帕子,自虐一般往自己身上搽,当即被吓的神魂俱裂,“阏氏,您做什么?!”
手中的帕子被一把夺过,怜枝“呼哧”着喘着气瘫坐在榻上,他转过头看向小安子,眼裂通红,“小安子。”
“奴才在。”
“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是……二月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