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纨绔子据说近日来心情不爽利,夜夜都去酒楼里喝酒,通宵达旦。家仆和酒楼里小二只能等第二日早晨去找他,将他送回家中。若提前进去了,此人便大发雷霆,对其拳脚相加。”
“嘶——汤阁老的脾气这么好,怎么生出一个如此暴虐的儿子来?且他如今年岁不小了,还无所事事?汤阁老也不管?”
“嗐,汤霄是阁老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儿子,看他跟看亲孙子差不多,爱且来不及,哪里忍得下心管教呢?于是一直放纵着,却不料放纵成白发人送黑发人,天人永隔了!”
“据说今晨汤府的家仆去酒楼专为汤霄空出的雅间拎他回家,进门时见到汤霄倒在桌上,还以为他喝醉睡着了,凑近了些,才闻到血味,定睛一瞧,一把匕首正没在他家少爷心口处,淌出的血把半件衣裳都浸透了,很是骇人。那老仆登时发出一声惨叫,差点没连滚带爬逃走。”
“啧啧啧……”有人意味深长地说,“难怪大理寺中,那些大人物的脸色很不好看。自家魁首的亲儿子死了,还是惨死!可不如丧考妣吗?易党之人却也冷着张脸,一点瞧不出高兴的神色。”
这些人都是大理寺中没什么姓名的小吏,几乎不引人注目,躲起来议论高官大员,嘴上毫不留情。就算骆希声在场,他们也没顾忌。
“嘿,他们为什么不高兴?你说汤阁老的儿子死了,显然被人杀死的,最能想到的凶手是谁?除了易党之人,谁胆大包天敢杀阁老之子,焉知九族够不够他挥霍?现今嫌疑最大的,便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礼部郎中辛义华!此人能言善辩,更有一目三行、过目不忘之能,在易党中地位不低,堪为易阁老最为得意的心腹弟子!”
有人用一种看好戏的语气道:“看来汤易两党,要你死我活了!”
大理寺中纵然有汤易两党站队之分,可显然分不到他们头上,大佬们的恩怨情仇与他们无关,至多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所以这种能令朝野动荡不安的大事情,完全不能令他们惶惶不安。
骆希声听着,有些唏嘘,昨日他刚见过汤霄,被那骄狂的阁老之子一顿鄙夷,虽然很不喜欢他,但一个活生生的人,昨日还见过,今晨却已经没了,生死无常,令人感慨。
感慨过后,骆希声将此事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核验大理寺官员的名册,这种专门为难他的小事情也要做好,为日后升官发财做好铺垫。
汤霄、汤党与易党之人的事情里,没他的事,他最需要做的是躲避风雨,明哲保身。而且,就算此前惹来许多人注目,这件事发生后,应当没人有心思想起他了。
早朝过后,骆希声把名册核验完毕,正打算将名册送至上司桌上,顺便去食肆里拿几个刚出炉的馒头填填肚子——早上上值时,食肆通常未开,只能忍着腹中饥饿等早朝过后。
余光瞥见一片雪白的衣袍,在大理寺中或绿、或青、或绯的颜色中十分突出,引人瞩目。骆希声眼皮微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加快脚步,打算立刻远离是非之地。
“大理寺评事骆听——”骆希声脚步微顿,僵硬地转过身来,就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位白衣虎袍、扶刀静立的龙虎卫,身旁跟着一名身形稍稍佝偻,两鬓霜白的老人。
那老人一身绯衣,腰环金带,面容再熟悉不过,正是骆希声早朝时偷偷窥看过的汤沃汤阁老!
他此刻出现在大理寺内,意味着什么,骆希声已经心有预料。
果然,骆希声走到路慎思面前,掀袍跪下,就听他口述天成帝旨意,说他思维敏捷、头脑缜密云云,十分不走心地夸了一通,然后当头压下惊天重任——要他负责审理汤霄案!最好三日便查出真凶。
汤沃眼底青黑,一晚上的功夫头发白了一半,显然受到的打击不轻。面对骆希声,他竭力保持温和的笑容,隐去眼中浓重的戾气,深深弯腰俯身,以一介慈父的心情请求骆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