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里的双胞胎是两个男孩儿,十二岁,天性好动,懂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所寄宿制学校里拘着,回家的机会不多,所以一得空便总跟在许靖舟屁股后头到处跑——他是半个孩子王,在外能泡夜店,搁家里待着也打得一手好游戏,又因同样憋在学校里,两个调皮的男孩儿同他很有话聊,也非常乐意在一些不务正业的事情上向他讨教。
宁予桐的卧室在二楼尽头,上了楼梯还得穿过一条走廊。孩子们在路上聊着刚才一场酣畅痛快的格斗游戏,顺着话题,自然而然又讲到了他们的小叔。许靖舟来的时间不算长,因此很好奇他们对他的印象,他刚把话问出口,两个男孩儿都跳高了,叽叽喳喳说小叔厉害,小叔人好,他们想要什么他便给什么,爽快利落,还不用卖乖撒娇。
“除了这个呢?”
两个男孩儿没声儿了。其中一个挠着脑袋想了想,说,小叔也关心我们的功课。
许靖舟点头说这是好事儿,但孩子们很快反驳:“小叔很严格的!”
“哦,”他故意问:“多严格?”
孩子们面面相觑,个子高一些的托着下巴琢磨了会儿,说,比大伯要严格。
另外一个闻言也跟着附和:“大伯只骂人呢,小叔还会弹脑门儿。”
“不止弹脑门儿,上回考试没及格,他是不是罚你顶茶碗来着?”
“你还说,”他身边那个撇嘴:“没义气,叫你帮我顶会儿你还跑了。”
高个子的男孩儿摊手说:“拜托,小叔认得出我们的好不好?他训你的时候爸爸都不管,我要是帮忙,还不得挨他的揍。”
“你说小叔是不是从前也被这么罚过?”
“……谁?谁敢罚他?大伯吗?”
“对。”
“大伯要是敢罚,那奶奶早就抽上去了吧?”
“奶奶亲自揍小叔吗?”
“笨!”当哥哥的恨铁不成钢:“揍大伯呀!”
孩子们越说越认真,许靖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出同进消遣多了,他倒没想到宁予桐还有这样严厉刻板的一面。虽然对方还没失忆之前也曾受托检查过他的功课,但那时他没有长辈架子,不弹脑门儿,也不叫他托茶碗,就算他偷懒,他也只是取笑一两句就作罢了,倒比对待两个孩子要宽容许多。
许靖舟暗自回忆他捏着鼻子灌中药的模样,心想尽管身体孱弱,平日里也多是一副安静无害的模样,但从家人乃至周围朋友们的评价来看其实他才是宁家真正厉害的那个人,哪怕没有坐在宁予杭的位置上,可他那时同样有本事像一个大家长一样宽严有度,上能使尊长兄弟赞许,下能叫小辈亲近敬畏,更重要的是,他拿捏得住家里最棘手的两个人。
不过现在又何尝不是呢。他又想,即使他失忆了,也少回家,可该有的关照老太太和宁予杭从来没有落下,这样一看,有没有那段记忆似乎也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开心,只要他平平安安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受了多少蒙骗他都是宁家最受疼爱的小少爷。
这没什么不好的,真想起来才是要了他的命。许靖舟记起蒋锐的劝诫,或许糊涂一世也算是一种补偿,毕竟他短短二十多年就已经过得足够辛苦了。
许靖舟擦掉笑出来的眼泪,空出手揉了揉孩子们的脑袋。
他们一路闲聊着穿过了走廊,许靖舟为了引开话题讲了一个非常幼稚的冷笑话,两个男孩儿嬉笑着和他打成了一团,正胡闹,结果一过拐角就冷不丁碰见了宁予杭。
这个最叫他们害怕的长辈似乎刚从宁予桐的房间出来,他的手握在门把上,听见身后的动静便立刻关了门,转身冷漠地看他们咚咚撞了一气。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凌厉,两个双胞胎捂着额头不敢说话,许靖舟也被吓到了,拢着他们往后退了一步才梗着脖子叫大哥。
宁予杭上下扫了一眼,问他们上来做什么。
许靖舟说:“我们过来叫桐,呃,叫四哥下楼吃饭。”
宁予杭冷着脸,视线在他和两个孩子身上来回转,有一会儿才抬颌示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