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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陆泰的脸,“若是陆郎不想做,妾也不欲多加为难,荆州群豪,岂能没有一人是丈夫陆郎不愿冒这个险,总有人愿意。”

胡女走后,房中仍萦绕着残余的脂粉气,若非脖子上的划伤火辣辣地刺痛,陆泰还以为这是一场夜雨秋灯下的鬼狐噩梦。

他在卧房里踱步到深夜,走一圈是听之任之,走两圈是拼死一搏,走三圈是得过且过,走四圈是勉力一试……直到二更鼓悠远的梆声打破了这个循环。

陆泰头晕目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面握着许多东西,都已经与血肉、与他这个人生长到了一处,割舍一点,都是要了他的命。

不知不觉间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凶相,缓缓攥起拳头,一咬牙,高声道:“备车,去卢府!”

外头小雨淅沥,头顶夜色浓黑,惨淡淡几点星挂在西南方的天幕上,陆泰的犊车进了卢府,很快又从卢府出来,奔着杨期的府邸而去。

李勖袖手立于窗前,耳听着上官云的禀报,春夜的诸般景色在眼前次地铺陈开。

细雨微濛之中,朽木败叶潮湿霉烂,虫蚁蠕动,蛇鼠潜行。

这场雨下得足够久,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

“欲革旧法未必要革旧人。”

这话说得对,是人,未必要革,若是蚊虫蛇鼠,当一把大火焚烧之!

李勖的浓眉被潮湿的雨气一打,夜色里显出几分森然

上官云觑着他问“主公,谢滂和谢明纶如何处置”

谁也没想到,这帮胡人出入荆州官员府邸如入无人之地,而这其中,竟然还有谢家两位。

胡女那句话说得清清楚楚:“多亏了谢氏鼎力相助,否则,我们如何能在这里立足”

谢家那两位收受的财物也记得清清楚楚,一笔一笔,逐年累积,触目惊心。

上官云暗想:谁说世家大族视金钱如粪土,封山圈地、行田视利,哪一样不是为了粪土,粪土早就迷了他们的心窍。谢滂和谢明纶这俩人,吃谢何两家的饭还不够,还要再吃一口胡人饭!

视线落在主公手上,那手正无意识地抚摸环首刀鞘上的云雷纹路,上官云心里又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再吃,就该吃断头饭了。

李勖走到庭前,捡起地上一截中空的腐木,递给上官云,“留他们三日,事后,将头颅连同此物,一道送给太傅,转告他老人家,物必先腐,而后虫生。”

“等等。”

他又将上官云叫住,揉着眉心道:“此事止于谢滂和谢明纶,与太傅有关的人、物,清理得干净些。”

三日后。

太尉府的这场宴会从一开始就处处都透露出不同寻常。

先是荆州司马杨期的缺席引来了一阵交头接耳,陆泰心中大为不安,卢昱借口如厕,想到外面打听虚实,刚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了回去,里头的人见了,这又引起了第二阵骚动。

方俊秀手顿剑鞘,怒道:“太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日真是鸿门宴不成”

李勖淡笑举盏,“卢相稍坐。承蒙诸位厚爱,连日来屡受惠请,今日特地摆下宴席,略备薄酒,答谢诸位盛情,尽请欢饮为乐,请!”

“何刺史,请!”

何冲与他同坐,已将方才卢昱被阻拦的情形看在眼里,思及陆泰等人日前之语,不由心下忐忑,拿眼仔细打量对坐之人。

李勖今日身披朱服,头戴一顶鹖羽武弁大冠,饰以一品武官公黄金珰,腰缠蟒带,所挎仍是一柄乌沉环首刀,持盏的手臂紧紧箍着一截青铜蛟龙纹臂鞲,面带浅笑,目含威仪。

四目相对,何冲下意识地躲开眼神举杯道:“请。”

“且慢!”

粗声大嗓,又是方俊秀。

他神色睥睨,扫视满堂,最终落到李勖面上,冷笑道:“往日便罢了,今日是太尉自己的酒宴,依旧滴酒不沾,这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荆州诸人闻言纷纷将酒盏撂下,俱都神色冷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