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之手送过去的那只独活香囊,愈发为兄长揪心不已。
王微之垂眸笑了笑淡声道:“阿父说的眼下这桩事,是什么事”
高陵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很是满意他的冷静,没有答话,转而看向神情激动的幼子。
“十二郎也一十有八了,为父也为你看好了一门亲事。山阴孔家之女素有贤名,堪为佳妇,等你兄长完婚后,阿父再为你操办。”
王耀之面上的悲伤还来不及转换为震惊,人就已经跳起来“山阴孔女阿父说的不会就是被九郎捉奸的那个孔珧吧谁爱娶谁娶,反正我不娶!”
简直是笑话,琅琊王氏的十二郎想娶谁不行,凭什么要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小门小户之女,王耀之怎么看高陵侯怎么觉得他不太正常,眼角眉梢都是亢奋,活像是被刚才那群嘎嘎乱叫的鸭子附体了。
“你给我坐下!”高陵侯忽然沉了脸,深深拧紧眉心,“婚姻是家族之事,岂容你一个小儿置喙为父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你知道就好。”
王耀之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这个噩耗,嘴巴张了老大,一句“您当真么”,还有一句“为什么”,在喉咙里打架,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十二郎还看不出来么,阿父不光是自己要做鸭子,还要让你我二人也跟着他一道做鸭子。”
王微之忽地笑出声来笑得呕哑嘲哳,像是鸭子的难听怪叫。
他生得与高陵侯十分酷肖,高陵侯看着这个爱子,常常觉得是在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如今的王九郎与当年的王玉公一样惊才绝艳,唯一不同的,就是九郎生错了时候。
做父亲的满腔怒火都被他这瘆人的桀桀怪笑给浇灭了。
“九郎,为父从来以你为傲,你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为父也从不逼迫你。可是如今不同了,大晋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大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若是不拼死一争,就只能坐以待毙了!你莫要怨阿父,等到阿父走了,你就是王家的家主,你得为整个家族着想,不能只想着你自己啊!”
高陵侯说到动情处,一双俊目也微微发红,心中犹自不忍,又温言劝他道:“等你到了为父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世上固然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可也没有完全替代不得的人。你若实在不喜莹琼,往后多纳几房妾室就是,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寻常,我儿不必自苦。”
王微之摇头苦笑仰头看见一轮明月高悬于中天。
明月由来只有一轮,天上地下,亘古亘今,只有这么一轮。
他如何还猜不出来高陵侯想做什么,他这是要与其他几家士族结盟,联手对付谢氏。
谁都没能想到李勖会这么快就攻破建康,何穆之与冯毅分明了相持了那么久,与李勖对上就像是遇到了天敌,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有了这件大功,李勖就和从前不一样了,谢家也就再不是那个与王家齐名的谢家了。
德明死后,会稽王和一众党羽接连死于乱军之中,台阁部省多处要职空悬。按眼下的形势发展下去,这些要职迟早都会被李勖的部下和谢氏族人瓜分殆尽,连一点残羹剩饭也不会留给王氏。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无力回天。所以,高陵侯等不及了,他要在朝廷返回建康之前做出殊死一争。
困兽犹斗,何况根基百年的名门望族,这些关节王微之都明白,可是斯时明月高悬,朗照万川,白鹭洲九曲十八镜,每一方水面都映照一轮辉辉月影,王微之忽然心有所感:若是此心如镜,就这么一直辉映明月,也未尝不好。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随之涌上心头,他脱口而出:“为什么要争呢,阿父,咱们就不能不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