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冠。
“你还有脸问我为何打你!”谢太傅气得胡须颤,麈尾颤,声音也跟着颤,第二个巴掌也颤颤巍巍地伸了过来,却是悬在半空再也下不了手。
谢迎赶紧将父亲抱住,回头急声道:“清丈土地是事关阖族的大事,你既早就知道,为何不提前告知家中寿宴上与李勖一起咄咄相逼,你心里可还有父亲!此事已令父亲伤心至极,他忍耐不与你计较,你怎的没有丝毫愧意!
阿纨,你莫忘了自己姓什么,‘谢氏子孙,生来便享荣华富贵,自当一生为家族效力’,这是你出嫁那日亲口所言,难道现在全然忘了吗李勖今日便能对谢氏下手,他日若真登临大位,他岂能容留我辈!”
“他不会的”,韶音哭着反驳,“他答应过我,只是收回我们多占的田地和奴仆,仅此而已!既是多占,本就该夺,否则州府何以自立,百姓何以安居,他有什么错!”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他若果真对你坦诚相待,荆州来使一事又为何瞒你!”
谢迎觉得王微之说得没错,阿妹简直疯魔了,一面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快说些软话,一面为谢太傅顺气,谢太傅却将他一把推开。
“他瞒不瞒我,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韶音不躲不闪,反倒迎上前去,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高高仰起,“阿父打吧,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依旧这么想!”
“我……好、好!我不打你!”谢太傅气得脱了力,颓然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喘息。
歇了一会他重新睁开了眼,麈尾指着韶音,“糊涂东西,你既如此痴心,那便等着看,看何穆之攻破建康之前,他可会来救你!”
韶音的心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银针倏然钻入,先是微微一刺,接着便由里而外地起了钝痛。
果然是知女莫若父,谢太傅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一句话便准确地戳中。
她自然盼着李勖来救他,却又不忍坏了他的打算。
左右为难。
模糊的视线之中,谢太傅的面孔渐渐变得平静无波,以至冷酷无情。韶音恨恨地用袖子抹了眼泪,忽然劈手将他那柄秃了毛的老麈尾夺到手中,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撕了个稀巴烂。
凌乱的羽毛纷纷洒洒,皆被她扬手散到了车窗外的寒风里。
……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一如外头铅灰色的天幕。
上首主帅的脸色比天色更难看十分。
孟晖跪在下方,额头紧紧抵着地祖坤褚恭等将皆垂着首,温衡不在,这种时候,他们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孟晖无能,跟丢了夫人,造成如此被动局面,实在罪该万死!孟晖愿意领受任何责罚!”
李勖盯着手中那片灰褐色的麈尾碎羽,抿唇无话。
良久过后,孟晖忽然抬起头,高声道:“蒙将军信任,两次将夫人安危托付于我,我却接连两次负托,如此无能辱命,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不必将军下令,孟晖自去领刑,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只盼与将军仍有聚首之日!”
话落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身来,拔步便往帐外而去。
“站住。”
李勖沉声叫住他,松开手,那片麈尾碎羽飘飘而落,被炭盆上方的火舌一舔,瞬间化为灰烬。
“我教你起来了么!”李勖面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转为凌厉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