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堇愣了愣,点开那张图细看。
是一幅在洒金红纸上蘸了金墨写的字。
一列一列逐字看下来,都是一些祝福的诗句。
如较为耳熟能详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笔迹有些眼熟。
甲:-和送你的扇子上的笔墨同一作者。
贺堇恍然。
蜜糖:-阿姨写的?
甲:-嗯,写给你的,一会儿她要当面给你。
贺堇又看了几遍那幅字,肩头的压力莫名减轻了不少,也有了心思调侃。
蜜糖:-刚刚我还以为,你要发的是心形函数那种东西。
甲:-我看起来很老套?
贺堇弯着眉眼笑出声,直把一旁的贺俞闹得一头雾水。
“见家长能这么高兴?”贺俞不理解。
他都有点紧张。
他虽然一开始不支持,但现在时间一久,也看开了。
贺堇放下手机,跳过这个问题,问:“你回来这几天,杨睦没找你?”
据他所知,贺俞目前的状态像是和杨睦在闹别扭,又像是在暧昧期。
总之没断了联系。
贺俞眼神闪了两下,看向窗外,“啊这雪真好看!”
贺堇:“……”
纯纯的牛头不对马嘴。
到了酒店。
因为傅容介还没来,贺堇一行人便准备先去包厢。
临进酒店前,一直在门外灌木丛边转悠的贺俞突然叫了一声,“哥!”
贺堇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一枚雪球当头砸过来。
贺堇快速躲开,火气蹭的就点起来了。
他卷起袖子,朝还在搓着雪的贺俞走过去。
一边随手从枝杈上握了把雪团了团。
贺俞一脸大事不妙地跑开,同时坚持不懈地朝后扔雪球。
终于扔中&#303
40;那一下,贺堇探出的手指离贺俞仅咫尺之遥。
贺俞扭着肩膀躲开,回过头猛地一推他哥,一脸肆无忌惮的笑,“哥,阿姨就在路边了,你可不能动手!”
除了这位亲弟弟以外,贺堇压根没见过比他更皮的皮猴,闻言也压根没信。
但他被推得刚往后退了一步,就撞进了分外熟悉的怀抱。
抱住他的人在轻声笑,“他看到我了,才推的你。”
贺堇望着贺俞跑进酒店的身影,“……”
学聪明了这是?
“刚刚砸到哪了?”傅容介帮他清理大衣衣领上的雪块,又扫落他发梢上的碎雪。
贺堇这才站直了,抬起手,“脖子,进衣服里了。”
傅容介扯开他侧边的衣领,“我帮你弄。”
颈侧的皮肤乍然接触到瑟瑟的寒风时,贺堇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过脚尖,回身看过去。
他急按住傅容介的手,热着脸,喊:“阿姨。”
苏妙手掌掩在鼻唇间,目光柔和带笑,“没事,你们继续,得把雪抖出来,免得受了凉。我就先进去了啊。”
贺堇有一刹那的手足无措。
苏妙走开的时候,贺堇隐约听到她咕哝了一句。
“比照片里好看……”
贺堇抬眸看向继续动起手的傅容介,想说什么又泄了气,半晌才问:“你不紧张?”
“紧张。”傅容介挨过来亲亲他的眼角,睫毛微颤,语气故作轻松,“这可是我这辈子谈过最大的合作项目。”
贺堇弯唇,回亲了一口,“你别说,我爸穿得相当正式,一早起来拾掇,真跟要去谈合作一样。”
所以其实,大家都很紧张。
不光他们俩。
傅容介眉眼点缀着笑意,“那希望合作顺利。”
“合作顺利。”贺堇翘着唇角,重复他的话。
*
合作进展出乎意料的顺遂,双方达成一致并面带喜意。
只可惜不管是资本家还是打工人,春节假期都颇为短暂。
双方家长还没能多沟通几次,贺堇两人即将要返回工作岗位。
离开临淮的前一天,贺堇和傅容介约好了去游戏厅。
贺堇原本以为自己早已脱离幼稚,起码不会和学弟在五颜六色的游戏里为了争名次争得头破血流。
但事实上,人一旦沉浸于某样事物,尤其身边还是无论如何不会走开的人时,就会变得格外肆无忌惮。
贺堇不大记得自己为了压学弟一头多投了多少币。
他通常会在学弟拿到奖品或者取得前几的游戏名次时,先夸一顿,再上手打败他。
哪怕投篮也要先一步进框。
最后一轮比下来,贺堇保持优胜。
他兴味盎然地侧转身,曲起手臂朝傅容介做了个架枪射击的动作。
当他睁开眯起的右眼,就见傅容介十分配合地后退半步,捂住心口,仿佛真中了弹,眼眸里却笑意浓深。
贺堇觉得这有点犯规。
他稍稍偏开了脸,好让热度降一降。
回家的时候,贺堇拎着纸袋——装着画的纸袋。
他们方才
在游戏厅附近的小画室里互相给对方画像。
他的水平惨不忍睹,好在学弟的还能看。
贺堇甚至想带回帝都装裱起来。
傅容介正开着门。
——他们回了学弟的家。
回程时天空落了雪,一小朵一小朵,轻慢又温柔。
贺堇在门外拍掉了衣袖上的雪,探着脑袋往屋里看,“阿姨不在吗?”
“不在。”傅容介帮他拎过画放到一边,“她和朋友约好了喝茶看话剧,要很晚才回来。”
傅容介引他进了屋。
屋内开了地暖,融融暖意扑面而来。
贺堇环视了半圈,在找豆包。
他眼角忽地一痒,抬起眸,才发觉傅容介在帮他掸落睫毛上的细雪。
屋内温度高,指腹刚一碰触到,雪粒就登时化成了水,洇湿了眉眼,衬的眼眸清亮。
“贺堇。”傅容介情难自禁地唤他,贴近了吻住他带着凉意的唇。
热度攀升,豆包摇着尾巴跑出来绕着人转时,贺堇也没办法分神去看。
他们不知不觉里,搂抱着进了卧室。
贺堇逐渐有些喘不过气,不得不将人推开。
他没控制好力道,傅容介毫无防备地被推抵在搁置杂物纸本的书架边,后背不重地撞了一下,书架也跟着一抖。
贺堇歉意地看过去,正准备说什么,忽地扫见书架一角露出两条绦带。
似乎就是刚刚抖落出来的。
“怎么了?”
“……没什么。”
他留意看着,又瞧见被几本宽大的薄书册挡住的一隅,有包装花束用的雪梨纸。
他脑子里一瞬间划过“学弟好像背着他藏了东西”“但好像是礼物?”“也有可能不是”“看都看见了总不能装瞎”等诸多思绪。
贺堇伸出手臂,下意识地想拨开看清楚,却蓦地被傅容介拉扯住。
他收回视线,瞧见傅容介分明有些慌。
像是刚意识到什么。
“那个是……”贺堇疑惑地出了声。
“……装饰。”
“不能看吗?装饰。”贺堇笑了笑。
“……本来要等晚上。”傅容介垂眸亲了亲他,耳根晕着红。
贺堇不解地挑眉。
晚上是能好看一点吗?
他探出手去够。
但大概是姿势别扭,他不小心碰掉了遮挡在外的薄书本,里侧嫣红的玫瑰花束被连带得颤了两下,跟着往下落。
贺堇急忙伸手接住,歪着的花束里又掉出一样东西,眼睁睁地往地面上扑。
他动作迅捷,先傅容介一步接住那样东西。
被松开的花束啪嗒落地,艳丽的红散落几朵,铺了一地的圆瓣儿。
贺堇怔然半晌,简直不知道该先说对不起还是先问手里这样东西。
这个……戒指盒。
贺堇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看向看起来慌张至极又固执至极的傅容介。
环在他腰上的手还没松开。
不等贺堇问,傅容介像是横了心,闭眼亲亲他的唇,“愿意么?”
贺堇打开手里的小盒,目光黏着在内里的那枚漂亮的戒指上,没说话。
傅容介焦灼着等着答复,手指又按紧了一些。
贺堇才缓过神,慢吞吞地开口。
“……我家附近的那条街,有家diy戒指的店。”
他抬眼凝视着傅容介,“结婚得要对戒的吧?你和我一起去吗?”
……
傅容介牵起他的左手时眼尾微红,戴好后又放在唇边轻轻啄吻。
滚烫的呼吸灼着手心,贺堇心里也震荡了一会儿,才回神。
他俯身想把花捡起来,但没能如愿。
卧室没有开灯。
并不明晰的光线中,贺堇低喘出声,在密集的亲吻里撇下眸光。
他看见豆包从半掩的门缝里溜了进来,圆眼黑亮。
贺堇:“……”
这可不是狗狗该看的。
贺堇按住傅容介,示意他去锁门。
等人返回床榻剥去了外套,贺堇才对上他的视线,说:“明天得回帝都,好像没时间去做对戒。”
傅容介捏了捏他的指尖,低俯下身,“有婚假。”
……
窗外的雪越下越密,冬风张扬,洋洋洒洒蔓延了万里。
天地间仿佛新生的画卷,安谧寂静。
过往的浓墨重彩一时只能从回忆里瞧见一分半毫。
贺堇熏着手中茶水的热气,将目光从长桌对面的人身上移开,朝外看着雪。
他听到傅容介说着苏阿姨今晚得宿在朋友家里回不来的事,微微走着神。
他拢起手指支着头,左手无名指指根处的戒指已经被焐得暖热。
窗外弥漫的雾气般的雪景里,草木被雪堆得丰满,只能隐约想象出曾经绿意葱茏的模样。
贺堇低眸喝了一口茶,昏昏欲睡的困意袭来。
神思飘渺中,他想。
他在这年的盛夏里开始了一场恋爱。
或许正如他们第一次一起看过的电影里说的那样。
爱会垂怜爱者。
因此,旷大的爱意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