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督护府!”下人们指着姜雍容大骂,但明显色厉内荏。
这种心头实在害怕但又不得不骂上两句以示忠心的行为,整座督护府的下人们都十分拿手。
原因无它,当初在风长天手里练出来了。
虽说来的不是风长天,领头的又是个天仙大美人,但问题是大美人脸上不见喜怒,周身似乎无风自动,看上去竟然比风长天还要胆寒一点。
打嘛真的打不过,不骂么也真的交代不过去,骂也要骂得十分有技巧,千万不能真的骂到人家生气,所以分寸一定要掌握好,避开脏话一类的通俗用法,尽量骂得肉不疼皮不痒,但一定要用最大的声音,表现得声嘶力竭。
——“你、你等着,督护大人一定会来收拾你的!”
“俊儿!”
门外一声悲呼,杨天广带着人直闯了进来。
“爹!好痛!”杨俊大叫,“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我的腿!我的腿!”
“痛吗?”姜雍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痛就对了。这下杨公子你知道了吧?双腿被打断,真的是很痛的。”
“还不快去请大夫!”杨天广大吼,眼望姜雍容,双目尽赤,“姜容,我杨天广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竟这样上门欺侮?!”
姜雍容道:“杨督护为何不问问令公子?”
杨俊当然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旁边的下人连忙的把事情说了。
“他偷取了咱们的水源?”杨天广立即问。
“对,千真万确。”下人答。
“扶少爷回房,立刻把全城的大夫都请来,尤其是周大夫。”杨天广的神情已经镇定下来,一面吩咐下人,一面转身看向姜雍容。
姜雍容每一次见到杨天广,他要么是一个沉迷美色的色胚,要么是个胆小如鼠的无能官吏,让她不止一次怀疑大央的吏部莫非是吃白饭的,这样的人也能混成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然而在杨天广的这一个转身里,姜雍容终于见到了一名督护该有的眼神——锋利而寒冷。
他大喝一声:“来人!”
院外传来脚步声,府兵们像潮水般涌进来。
督护府是正二品的府邸,按律可以养府兵两百人。但北疆天高皇帝远,杨天广想养多少就养多少,只要养得起。
这一下冲进来的至少有三百人,全部披坚执锐,佩刀张弓,迅速将姜雍容带来的人马围成一处,张弓开弦,箭尖对准了姜雍容等人。
天虎山众兵毫不迟疑,列阵应战,刀光闪闪,丝毫不怯。
姜雍容环顾左右,视线最后回到杨天广身上:“督护大人是北疆的父母官,我原以为大人多少会关心一下您的子民。”
“姜夫子,你来云川城有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不知道云川城的规矩?”
杨天广冷冷道,“云川城的水源皆有所属,我俊儿名下的水源现就拿得出官府的契书!那顽童明目张胆到我俊儿的水源盗水,俊儿略施惩戒,有何不可?而你姜容,不问是非黑白,上门就断了我俊儿的双腿,居心之险恶,行径之残忍,耸人听闻!我若不是好好惩戒惩戒你,如何还配当北疆的督护!”
姜雍容看着他,忽然笑了,“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督护大人这话除了换了一副官腔,说的跟令公子可真是一个意思。”
她说完,收了笑容,冷冷问道:“好个云川城的规矩!水源也能花钱买,不知是谁来卖的?还敢开官府的契书,看来卖家是你们督护府了。杨天广,你好大的胆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水源是大央的水源,你区区一个督护,竟敢拿大央的国土做起买卖来了!”
杨天广统御北疆十年,十年间,他就是北疆的土皇帝,说一不二,令出必行,即使是风长天口口声声叫他杨猪头,却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督护的身份。
“区区一个督护”,杨天广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若督护只不过是“区区”,什么才叫地位尊崇?
“我看你是疯了!”杨天广怒道,“根本就是在找死!”
“疯的人是你。”姜雍容的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悲悯,“身为督护,乃是代天子牧一方之民,你却是取民脂民膏满足一己之私欲。陛下若是知道了,你这官儿还能当得下去么?”
杨天广冷笑,笑得笃定而冰冷。
姜雍容懂他的意思。
天高皇帝远,不管他在北疆做什么,只要他约束得了下
面的人,打点得了上面的人,谁能拿他怎么样?
这一刻姜雍容深深地感到,京城太远了,皇宫太小了。
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极目四顾,所见的也只有一个小小的皇宫。
北疆百姓头上坐着一个杨天广,那其它地方呢?
御书房里看不见天下,看不见百姓,看见的只有一封封太平折,上书“太平无事,四海升平”,于是皇帝便安然地合上奏折,只忧心于国库空虚,大臣结党,世家弄权。
“罪女姜容,擅闯官宅,恶意伤人,图谋不轨,按律当诛!”
杨天广说着,大吼一声,“给我杀!”
这句话话音刚落,一支箭突如其来,擦着杨天广的头皮飞过,笃地一声,带着杨天广的发冠钉在了房梁上。
杨天广披头散发,大惊:“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