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和王氏一样茫然,还是照着他说的办了。
顾野这才拉了王氏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奶别急,假的假的,我们没要打架。”
两刻多钟前,顾野提早从宫里出来,想到放到食为天的戏本,也不知道冯钰过来取了没有。
途径太白街,他就让车夫停了停,他下车过去。
询问周掌柜后,顾野得知冯钰没再来过,他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然后他再出酒楼,迎面就遇上了冯钰。
冯钰站在太白街街口左右为难。
外头的流言已经传到了鲁国公府,他祖母秦氏气的咬牙切齿,一开始还要发落府里下人。
但后头秦氏冷静下来,一想陈氏的身世只她和冯源知道,连冯钰都没说,更别提其他下人了。
后头外头的流言越发有鼻子有眼了,还据说是英国公府的人放出来的。
秦氏再一盘问那天跟着陈氏去祈福的下人,得知陈氏当时祈福的时候,身边确实有个穿着打扮不似普通百姓的中年妇人。
秦氏把王氏的模样一描述,丫鬟仆妇自然说就是他。
秦氏恨得牙痒,指着陈氏骂了好一通,然后就把她关在小院子里,让她面壁思过。
冯钰虽没受到牵连,但亲娘挨罚,比罚他还难受。
若他和英国公府的人素不相识,此时自然是记恨上了,但是他和顾野算是有些交情的,尤其是顾野那交朋友不论出身门第的言论,让他颇为吃惊和喜欢的。
能教养出这样孩子的人家,真的会做出那种下做的事情吗?
冯钰很是怀疑,所以他才来到这里。
他正犹豫着,顾野小跑着上前打招呼了,说你来的正好,“我写新戏呢,我娘说可以搞个预售,正准备给你家送两张预售票。”
冯钰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脸,神色凝重。
顾野止住了笑,试探着问怎么了?
冯钰这才道:“这两日外头的流言……”
顾野更懵了,“我最近开始读书了,天天都在苦读呢。都好几天没在外头乱转了。”
冯钰说算了,转身要走,顾野把他拉住了,“话说一半怎么就走?是啥流言,关于咱们两家的?”
“你知道我身份?”冯钰先是吃惊,转念一想,顾野既知道,却也愿意和自己相交,这般的不拘小节,通情豁达。对那流言的真实性就更怀疑了。
那流言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所以冯钰三言两语说给他听了。
顾野和他娘的反应一样,当即
就说不可能,“我奶就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奶就不是有玲珑心思的人,神佛前祝告的时候也不会大声嚷嚷吧?可能她当时根本没听清楚。不过这件事我说了也不算,你随我回去,咱们当面对质。”
别看顾野戏文里爱写误会纠葛,其实他被顾茵影响着,性子里也有直来直去的一面,觉得有误会当面说开就好。
“这不好吧。”冯钰还是犹豫,上门讨要说法什么的,那就是撕破脸皮了。
顾野说没啥不好,“肯定不是我家做的,只是误会。没做亏心事,我家都不怕对质,你怕什么?”
冯钰又道:“这流言一出,我祖母已经记恨上你家了,肯定派了人在你家附近监视。我冒然上门,还是不好。”
他也不是怕自己受到责罚,而是担心他母亲。
他在军营里长大,陈氏在那里人缘颇好,给他寻了文武先生,他也确实聪明,学什么都进步神速。但自从鲁国公府开府后,秦氏却还嫌陈氏把他教养的不好,不再让陈氏插手冯钰的教育。
而冯钰但凡敢违逆秦氏,就会招来秦氏对陈氏更多的不满和磋磨。
冯钰便变得谨小慎微起来,遇事都先想自己母亲。
顾野想了想,想出个主意。然后冯钰就装作为母亲抱不平,追着他过来了。
王氏听他说完事情经过,总算松了口气。
顾野又去看他娘,挨到顾茵身边,幽怨地道:“奶还知道挡我前头呢,娘就这么看着哦。”
顾茵好笑道:“前头我听门房说有人追打你,我是有几分担心的,可看到你们都跑着进府来了,追着你的又是冯小公子,你对冯小公子那么赞不绝口的,他真要是非不分就动手的人,你能那么喜欢他?”
说着顾茵又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身边肯定有侍卫,只是平时不露面罢了。”
顾野又笑起来,“还是娘懂我。”
顾茵笑着点了他一下,请冯钰进正厅说话。
他们走后,跟出来的宋石榴没动,她叉腰看着一众下人,板着脸道:“都知道今儿个的事儿,该怎么说吧?”
府里的下人虽都是原王府的,但经历过一次次换血,现在留下的都是老实的。
宋石榴跟着王氏管家,都知道她是王氏身边最得用的那个,她的话就等于是主子的话。
所以立刻有人道:“知道知道,冯小公子追打咱家小少爷,追到咱们府里,让咱家老太太和太太给扣下了!”
宋石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众人各自去做其他活计。
正厅里,顾茵让丫鬟给冯钰上了茶水,又屏退了其他人,这才解释道:“令堂去庵堂那日,我娘确实也在场。但是她当时也只听到几个字眼,回来后连家里人都提,更别说出去散布流言了。但这先按下不表,我有更要紧的和你说。”
当即顾茵就说起葛家老夫妻。
冯钰听到她说葛家老夫妻就想着哪一日被拐走的女儿可能会回来找他们,所以这些年风雨无阻地在码头出摊,都到了满头霜白、浑身病痛的年纪,却还在一直等着、盼着……
他到底年纪小,虽还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外祖,他还是红了眼睛。
顾野坐在他旁边,见状也没劝什么,
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冯小公子可听令堂提过从前的事?她可还有印象?”
冯钰背过身擦了擦眼睛,这才道:“母亲没提过,只说在战乱时和双亲失散,所以我没有外家。”
说着他不由蹙了蹙眉,换以前他当然是可以直接回去问陈氏的,但是眼下陈氏被禁足,除了秦氏身边的人送吃喝进去,旁人再不能和她相见的。
顾茵看他的脸色,也猜到了一些。
正好宋石榴进了来,走到顾茵和王氏身边,小声邀功道:“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奴婢已经训完其他人了,他们不会出去乱说的,只会说冯小公子是追打咱家小少爷,然后让咱家扣下了。”
王氏赞赏地看了宋石榴一眼,顾茵眼睛一亮,笑道:“好石榴,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宋石榴拍着胸脯道:“太太尽管吩咐。”
屋里其他人还不明所以,又听顾茵接着道:“冯小公子欺人太甚,把我儿打成这样,难道还想当成小孩玩闹,善罢甘休?去请他家大人来,分辨分辨!”
宋石榴想了想,问:“鲁国公应当和咱家将军一样,还在上值吧?奴婢晚点过去?”
顾茵给她个“你傻不傻”的眼神,“可就得在他回家之前,你趁早去,趁早回。记得气愤一些,让他们务必立刻来人,晚了冯小公子可要在咱家吃苦头!”
宋石榴还是不大明白,但不明白也不要紧,反正听太太的肯定没错,她连忙“哎”,立刻让人套车,眨眼就出府去了。
“谢过夫人了。”冯钰起身作揖。
冯源和武青意都不在家,鲁国公府能主事儿的只剩下秦氏,她还在称病,又极好面子。这种没面子的活计,她自然也是让不受她待见的儿媳妇来。
没多会儿,武安下学回来了,他今日也下学的早,回到家正准备歇歇,让顾茵捉了壮丁,让他按着记忆里葛家老夫妻的模样,绘出了画像。
武安学画的时间短,还没受到当下追求意像神似,而不追求写实的画风影响,他不用毛笔,只用炭笔,画出来的画像更接近现代的素描像。
画像画完,陈氏也到了英国公府。
她实在赧然,流言传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像是英国公府会做出来的事——她们母子和顾茵母子都打过交道,对他们印象都挺好。
后头秦氏虽然说她那日在庵堂的时候,旁边的中年妇人就是王氏。
可她祝告的时候,王氏也在虔诚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两人同时进行的,王氏就算真有那本事,一心二用,把她的轻声呓语一字不落地听到耳朵里,也不像是那种人——她临走时看自己的眼神,温柔疼惜,像长辈看自家晚辈一样。起码秦氏从未这样看过她。
听说冯钰把人家孩子打了,让人扣下,陈氏越发无地自容,来了之后就先帮着冯钰致歉,说自己管教不严。
但后头他看着冯钰在旁边和顾野头碰头说话的模样,又不像坏了的交情的,一时间也迷惑了。
顾茵让人把门关上,道:“事出突然,权宜之计请了夫人过来。您先看看这画像。”
素描像递到陈氏面前,画像上的夫妻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满脸风霜沟壑
,慈眉善目的很。
这并不是陈氏印象中认识的人,但就是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囡囡?”顾茵试探着喊了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