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茵心中熨帖,说不用,“太后娘娘给你的
,你留着就好,往后你在宫中行走,用这些东西的地方比我多。”
顾野又道:“上次咱奶说宫中吃食难吃,我还不咋相信,人家都说宫里吃的是龙肝凤胆呢!今儿个在那里吃了两顿饭,再好吃的东西端上来温吞吞的,真没啥吃头。”
这个顾茵倒是知道,他给前朝皇帝当过厨娘呢。
“宫里都是金尊玉贵的主子,一道膳食出锅,那必须先由人试毒,再送膳房里送出来。时下天还冷,自然是没那么热了。我和你阿奶去的那次则不是,是因为人多,宴席上的菜也多,所以都是提前准备好食材的蒸碗,看着时辰差不多就提前蒸在锅里,所以也不好吃。”
顾野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顾茵听他只提王太后和正元帝,就试探着问:“那皇后娘娘……”
“啊,她也挺好的。就是一直哭,刚见到我的时候哭,后头问我这些年在外头怎么过的,我都只捡着好的说,她还是又差点哭。”顾野是真挺无奈的,要不是他天然地觉得周皇后很亲切,换成别人,一整天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他可能都要觉得烦。
“你是他生的,她心疼你,难免情绪波动,你要多劝着点,知道不?”
顾野说知道的。他白天也是那么干的。
“那小皇子……”
顾野道:“他也挺好,就是三岁多了,还不咋会说话和走路。不过还挺喜欢我的,我本来就招人喜欢嘛!”
顾茵捋着他的背,轻声询问:“那你没有不高兴?”
顾野想了想,说真没有。
顾茵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大方可不像他!
“本来就是嘛。我是这么想的,我昨儿个以为要和娘分开,心里难受坏了,她当时肯定比我昨儿个还难受,又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活着……小陆照比我小好多呢,所以她也不是在我被拐走后,立刻就生别的孩子了。我都省得的,所以没有不高兴。”
“真是个好孩子。”顾茵忍不住伸手环住他。
“而且我想,我在外头这几年,有了娘,有了爷奶,有了亲兄弟似的武安,还有叔……有了好多别的家人,皇后娘娘只是多了小陆照一个,多正常的事儿啊!”顾野笑了笑,又问:“那好孩子可以反悔昨晚上说过的话不?”
“反悔什么?”顾茵回忆了一下,“是船行不想更名了吗?”
“不是啦!”顾野连忙否认,“我哪儿有那么财迷,娘怎么这样想我?”
说着他又附耳到顾茵耳边,“是说娘可以和叔生孩子的那个话!我反悔啦!”
得,还是那个怪“小气”的性子。
顾茵好笑地又要拍他。
第二日一早,顾野和武青意一道出了家门。
后头王氏起了才知道他往后就在隔壁住着,这外头不比宫里,顾野就是隔壁王府最大的,自然是想怎么住就怎么住,日日摸过来都很方便。
这才一家子脸上都有了笑模样。
顾茵这两日都因为小家伙的事儿心不在焉的,这日却是不好再惫懒了,起身后收拾好了就去了食为天。
早市的时候,几乎没人吃火锅烤肉,加上同街的望天楼价格更低廉,
口味也不差,也算是做出一点口碑了,所以食为天一二楼的人并不多,上座率只有五六成。
而到了三楼,情况就不同了,年跟上到年后,各家夫人太太都忙着家里的大小事务,没什么空出来。这日是初七,走亲访友的热闹告一段落,所以不少人都赶紧过来放松放松。
楼下的按摩部已经满人了,没赶上的就先在三楼吃朝食。
顾茵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好几天没见,再聚首少不得得寒暄几句。
顾茵夸这个夫人的新首饰好看,又夸那位夫人的新衣裙鲜妍。
她别的本事没有,认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虽说是寒暄,却也得有一双慧眼,能看出女客年后和年前的不同。
一众女客都被她哄笑了,还有性子跳脱的年轻妇人忍不住笑道:“顾娘子不止本事大,厨艺好,怎么讲话也这般讨人喜欢?这小嘴儿是不是抹了蜜?让我尝尝!”
那妇人做势真要探过脸,顾茵笑着躲开,笑闹过一阵,顾茵下厨给她们送上一份甜品,算是年节上的一点心意。
午市的时候,轻食雅舍来了个生面孔。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的年轻妇人,白净的皮肤,水汪汪的眼睛,面容谈不上国色天香,但是自有一种温温柔柔的气质。
她来了后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新奇地张望了一番。
堂倌送上菜单后,她客客气气地道谢,然后仔细看了一遍,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
顾茵就上前询问道:“瞧您面生,是第一次来吗?”
年轻妇人微微点头,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泛起一对梨涡,语气轻柔地道:“让您笑话了,这上头好多东西我都没听过,所以不知道点什么。”
“尝尝我们家的姜撞奶可好?”
妇人点了头,没多会儿堂倌就送上来一个白瓷小盅。
姜撞奶的做法并不困难,就是老姜榨出汁先倒入小盅,鲜牛乳和白糖按比例混合,放入锅中加热。
比较复杂的一个步骤,就是加糖牛乳熬煮的时候,温度得控制在七十度以上,八十度以下,不能煮至沸腾。
这个时代没有温度计,所以靠的是顾茵对火候的把控。
牛乳从火上离开后,需要从一定高度倒入呈了姜汁的碗中,这才是名字里那个“撞”字。最后盖上盅盖,放置一段时间后,凝结成半固体,放上勺子不沉下去,就算是成了。
年轻妇人拿起刻花银勺,舀起一勺吃到嘴里。
这姜撞奶又香又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而且姜味并不会浓郁到刺鼻的程度,反而是盖住了牛乳本身的腥味。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年轻妇人刚从外头过来,手脚都有些冰凉,吃了带着姜的甜品,没多会儿胃里就暖和起来。
“您推荐的真不错。”妇人由衷的夸赞道。
顾茵后头又给她介绍了其他东西,对方都认真地听了。
等到顾茵介绍完,妇人才恍然道:“对不住,让您说了这样多,我……我再点一盏花茶就好。”
她衣着光鲜,其实不像是囊中羞涩的人,但顾茵也不在乎那些,她又不是强买强卖的那种人,
只是看她面生,又没人陪着,有些不自在,所以才来和她搭话,又纯粹地介绍而已。
想到自己去别的店做客的时候,也不大喜欢一直有伙计跟着,又恰逢文二太太过来了,正在寻她,顾茵也没再多留。
文二太太今日心情不好,来了就大吐苦水,说自己在年头上忙的不成,文二老爷倒是乐呵,从前在寒山镇上狗嫌人厌的,现在居然还有人上赶着同他交好,请他饮宴吃酒的,日日不着家。
“亏他年前总说我不着家,我心里还过意不去,年头上一天都没出门,还和从前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倒好,比我从前过分了不知多少倍。”
文二太太性子直爽,常在轻食雅舍出入后,已经结交了一大帮手帕交。
女子聚在一起嘛,除了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必不可少的肯定还要骂男人这一项。
她一开口,就也有不少人附和。
“我家夫君也是这样。比你家的可混不吝多了,不止是不见人影,年头上还收了个舞姬,那舞姬妖妖娆娆的,技艺不能和晓媛她们相提并论,却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我不高兴,我婆母还……算了,晚辈不论长者,总之这个年过得是够让人堵心的。”
眼看着她们越说越大声,顾茵不想牵扯进别家的私事,正要离开。
文二太太把她拉住了,道:“你先别走,今儿个我气不顺。雅舍的单都我来买!”
轻食雅舍的东西不便宜,如文二太太这样注意身形,不怎么吃喝的,待一天只喝点花茶,吃点沙拉,也要二三两银子。
如果是敞开吃喝,那一个人一天的消费怎么也得有十两银子。
加上后头多了按摩项目,那消费可就更多了。
顾茵正要劝二太太别置气,那个和文二太太一道痛骂自己夫君的女眷就抢着道:“都别和我抢,我来付!”
顾茵仔细一回忆,这妇人夫家姓刘,开着京城内最大的绸缎庄,而刘夫人娘家也是不输于夫家的富商。
那刘夫人又压低声音恨声道:“反正我家那个给舞姬添一套行头就花上百两,与其让他那样随便花销,还不如请咱们姐妹玩乐一场。不过我也不用他的银子,不怕你们笑话,我这年纪了,我爹娘还把我当孩子似的,过年的时候还让我兄长捎带了许多财物给我,让我别苦着自己!我远嫁而来,朋友少,爱好也少,银钱没其他地方花,所以都别拦我。”
顾茵也不劝什么,让堂倌公布了这么消息。
雅舍内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但承蒙了她的款待,还是都会来和她打个招呼。
刘夫人是个爱交友的性子,和你聊聊,和她说说的,那一腔怒火还真消下去了。
加上顾茵知道她心情不好,找袁晓媛她们问了问,知道刘夫人娘家在江南,就让几人临时排了个小节目——江南的曲子配上江南的小曲儿,加上顾茵特地下去做的几道江南点心。
刘夫人是真的高兴起来,整个人不再蔫蔫的,好不快活!
角落里,那个年轻妇人一直安安静静的,只是看向刘夫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艳羡。
她多想也有这种底气啊。
…………
顾野天不亮起身,天色大亮的时候正元帝开始处理政务,他也就开始上课。
上了一上午,他脑袋发晕,饥肠辘辘。
此时他再吃不下宫里温温吞吞的东西,下了课抓起腰牌就出宫了。
因正元帝只给他一个时辰午歇,所以出宫后顾野直奔食为天,从大堂一路轻车熟路蹿到后厨。
午市的时候大家都在忙,周掌柜他们余光看到他进出,也没吱声。
后头顾野随便弄了点吃的,食盒都不要,油纸一包,往怀里一揣又跑出来。
时间紧张,他只能在马车上吃喝。
没想到刚出店门,还没到马车呢,他身后就有人跟过来道:“你偷东西,这样不好。”
顾野转身,说话的是个十岁左右、气宇宣扬的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