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
厨艺好,步天寒时常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些珍稀食材,要他弄给他,美名其曰‘孝敬师父’。陆城倒是觉得有理,所以在这方面并不会与步天寒唱反调。
顾西宇看了陆城身后一眼,没见到的步天寒,便随口问:“他又出去了?”换做平时,步天寒肯定会特意过来邀功,还要特意在陆城面前抱抱他,牵个手什么的故意激怒陆城,就想见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他若是没过来,就意味着他人大概率不在魔宫里。
陆城点了点头:“嗯。”
把羹汤放下来后,陆城面色纠结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没忍住问出连日来的疑问:“师父,你和步天寒……那个大魔头把你留下来,是不是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其实顾西宇能感觉到陆城一直觉得对他有愧,身为徒弟无法帮他太多事,也认为他应该多考虑自己。修真界的人那么多,应付步天寒原本就不该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他一直都很担心的他的精神状态。
顾西宇的心态其实还好:“还行,你也不必想太多,我留下来必然是自愿的。”
沉默了片刻,他又对陆城说:“放心吧,如果是我不愿意做的事,任谁来了都无法逼迫我。”
陆城顿了顿,品出顾西宇这句话底下的深意,又怕是自己理解错了,只能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他。可他不打算继续多做解释,只安静地喝着羹汤,很久之后才平静地说了句:“他最近好像很常外出。”
也不知道陆城怎么想的,第一时间竟然是替步天寒解释:“他出去应该是有其他事忙,师父放心,他绝对不是去寻花问柳了!”
这句话出来后,空气都停滞了那么一会儿。
步天寒和顾西宇的关系在魔宫里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但碍于两个人的威严,很少有人直接点破过。陆城尴尬得想找个地方把头埋了,顾西宇却是低笑了一声,反而对着他说:“看样子,你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主要是住进魔宫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过于平静了。他能出去的时候不多,步天寒也从来不跟他说太多外边的事。以他从主系统提供的数据记录来看,修真界的正道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当真会放着步天寒这个隐患不管,安于现状?
陆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对他说:“前阵子是发生了挺多事。”
“师父知道天宿仙门的宗主和长老元成君吧?听说步天寒早前把师父接回来后为了挽回在您面前的形象,洗脱了不少强加在他身上的罪名,连带着扯出另一个披着正道皮,游走于各大宗门之间的‘魔鬼’。”陆城大略给他解释了一下那些事后,又接着说,“步天寒挺狡猾,等大家处理好他放出的‘线’后,慢慢发现宗主和元成君极可能是幕后的真凶。”
“现在坊间还谣传林宗主的原配很可能是被他与元成君联合所杀,然后这两个人更是背着宗主夫人有染……”陆城看起来还挺忧愁。
“他们没想到步天寒手里竟捏着那么多信息,而且针对他们的布局像是蓄谋已久。如今天宿仙门名望大不如前,许多联盟仙宗因为担心和他们撇清了关系,更是不少清白廉明的大能吵嚷着要脱离仙门。魔道、妖道与仙道的仇家都敢明晃晃直接跑
到仙门地界闹事,仙门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陆城是个比较重情义的人,毕竟在天宿仙门待过一阵子,林无痕和步明风这两个人他都没怎么接触过,反倒是还有不少交好的同门,会担心也挺正常。
“我知道了。”顾西宇听完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又意有所指地补充,“能有人愿意冒险给你透露外界消息确实不错,但魔界毕竟复杂,记得提醒人家小心一些。”
“你师弟什么都知道,若不是有他暗中护着,一个小姑娘在魔域走动可能早就出事了。”
陆城没想到顾西宇会如此直接点破,更震惊于他和步天寒原来都知道他私底下和林千悦来往的事,脸色红了红后低头小声说:“我,我知道了。”
顾西宇在和陆城的闲聊中喝完了他煮的那一大碗羹汤,放下勺子的时候,他忽然对着陆城问了句:“仙门闹出了那么多事,你想回去吗?”
陆城愣了愣,反问:“师父想回去?”
顾西宇静默了一会儿,说:“是有点事需要回去一趟,也有想确认的东西。”
陆城面露纠结:“可我们已经和步天寒说好了,他也没有做出违法条约之事,我们擅自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他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山景,淡声附和:“不止不太好,可能还会惹他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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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天寒,有本事你就直接弄死我,搞这些小人手段算什么?!”泥泞路道上,四周是鲜少会有人经过的荒野深林。狼狈不堪的步明风跌坐在路道上,周围布满了混乱的脚印,还有已经让人给破了的阵法痕迹。
被他怒斥着的步天寒高高地坐在一块土灰色的岩石上,单手撑着下巴眼带嘲笑之意:“直接把你弄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你在意的不就是力量和名声吗?我就想让你体验修为怎么都补不回来的感受,体验名声开始变得恶臭,不敢出门,就算出了门也要遭受被人鄙夷的目光与谩骂的感觉。”
修真界的人最近又开始不满于现状,想方设法要搞他。尤其步明风和林无痕一直在试图游说其他人合作,奈何他们现在名望大损,没多少人愿意。步明风知道他会在修真界的某些地方出入,尤其是给顾西宇找一些对他有益的东西,又走老步子,故意放出哪里有什么好东西的风声,引诱他过来。
步天寒胆子也大,知道那些是假的消息,但还是过去了。他就是单纯好奇修真界的人还有什么花样想整他,尤其这些人不知道他暗藏了双修功法,以为他遭到限制后修为会止步不前,自信得很。
他喜欢摧毁和瓦解他们的这份自信,品尝他们发现真相时候的震惊表情。
步天寒想完,又把注意力放到步明风身上:“怎么样?是不是挺快乐?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回来向你讨债的模样,可怕吗?”
步明风双眼一瞪,回想起了什么,颤声道:“你,原来是你呕——”话还没说完,气上头的他突出了一大口血,只能继续顶着被步天寒所伤的身体瘫坐在地上喘息。
他的身体和难受,连精神都在受着折磨,偏偏步天寒又故意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死。
他恶狠狠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从你入魔以来残害的人比我还多,你难道不比我更该
遭到报应吗?”
“我没说我不该。”步天寒坦诚道,“只是我做的恶事修的邪法,人尽皆知,也没想过隐瞒。你既然想做坏事行邪术,为何还要眷恋美好的形象,伪装出道貌岸然欺骗众人的模样呢?”
“你若直接点入魔道,我也懒得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步明风被他说得一噎,憋屈地不说话了。
步天寒看了看周围那残破的阵法,声音冷了几分:“你当年也是用的同样手段引我入的魔道,相同的圈套,你以为我还会再踩一次?”
他很清楚步明风想做什么,再诱发他当年魔煞发作的模样,他就会开始不受控制胡乱袭击人,与当初在石塔的情况很像。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他违背约定,这样他们就能把顾西宇从他手里抢走。
可他已经不是当初年少无知的步天寒了,为了不把人从手里放走,他怎么都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即使只有伤害自己才能保持清醒,他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虽然已经瞒着顾西宇,在外面陷阱踏得太深的时候弄过几次了。
然而步天寒还是低估了林无痕的狠厉。
他在见过步明风后并没把人杀死,只是弄了个半残。而且步明风原本就胆小,就只敢嘴上嚷嚷着要他杀死他,可一旦得到了逃走的机会,就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原以为今日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他在外面晃了一圈,再听见步明风的名字时,这个人就死了。
还说是被他给杀死的。
放出这个消息的人是林无痕,他对所有人说步明风今日为了自证清白,不顾阻挠亲自去埋伏步天寒。结果没想到埋伏不成,最后还被他杀死了,身上留下的伤显然是只有他才能够留下的。
这个消息一出,外面舆论的风向就变了,众人也开始在讨论这些日子正道领地闹的风风雨雨,是不是步天寒蓄意为之,想引发他们内乱,再将他们一举歼灭。
有了这一事,大家自然是闹着要他把顾西宇放回来。
对此,步天寒并不担心。为了确保被诬陷的这种情况发生,他私底下与顾西宇立了契约,只有在他亲手把人杀死后这个契约才会自动破解。所以哪怕所有人都怀疑他,信了林无痕的话,他最放心的仍是顾西宇。
毕竟他做没做,顾西宇最清楚。
这样乐观的想法,一直保持到他回了魔宫。
他刚回去就感受到宫里魔修们凝重的气氛,各个见到他,眼神都在心虚闪躲。他的心猛地一沉,什么也没说直奔他和顾西宇的卧房过去,却没见到平日里会安分等他回来的那道人影。
可能是找陆城去了。
步天寒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来到给陆城安排的居处,发现那里也已经空无一人。
他这才来到大殿,语气还算平静地询问:“那两个人呢?”
殿里的魔修都知道他问的是谁,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后,才推了个人出来解答。
那人头皮发麻地顶着步天寒带来的压力,语气战战兢兢:“回,回宫主,太凌君和他那位徒弟,在您回来前已经离开了。”
步天寒没有说话,可是殿里的魔修们却纷纷跪了下
来:“是属下们办事不利,没有把人看好,任凭宫主责罚。”
他们担心步天寒在失去顾西宇的束缚后,会变回以前那种一言不合就杀人泄愤的大魔头,害怕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没想到步天寒在良久的沉默后,只轻声回道:“是吗?我知道了。”
说完,就独自转身走入魔宫的深处,不知去了哪里,留下大殿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步天寒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给了顾西宇行动上的自由,他如果真的有想走的念头,随时都能走。只是顾西宇向来也很遵守约定,明明有过很多机会,却从来都没擅自离开过。
可是这一刻,他宁愿顾西宇是在那些松懈的日子里溜走的,也不想他是在这个时候离开。
他握紧拳头茫然地走了一路,却在走到无人角落时,像是忽然失去全身的力气,背靠着墙缓缓蹲下,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唇色微微发白。
……为什么?顾西宇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为什么还要走?!
因为不满他这些日子以来对他做的所有事,所以想以这种方式报复他?
想到这里,步天寒突然笑了。
是啊,仔细回想,顾西宇虽然纵容着他的胡作非为,却不曾对他说过一声‘喜欢’。
他凭什么自顾自地认为顾西宇对他的放纵,就代表着喜欢呢?
他怎么就没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头到尾,很可能都只是他一厢情愿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