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调转,盯在柳江的脑袋上,脑子里第一个感觉就是遗憾。
满打满算,这白发我只看到了一整天。
柳江被台下学生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揉着后脑勺进来,视线和我对上了。
等等,先别遗憾,这样的柳江好像还挺好看的。
寸头大概是在门口随便找发廊剃的,技术还算过关,长度如同雏鸟新羽一般,也可能是因为师傅剃着剃着发现他的白发染到了根,所以贴心地为他留了点长度。
所以他现在留着一头和传统意义上不太一样的寸头,校服领子立起来,拉链拉到头,双手插着校服口袋看我。
别说,还真有点好看。
班主任看我愣在台上不走,开始赶人:“来来来,别占着地方,检讨念完了就下去,换下一个!”
见我终于开始挪地方了,班主任又开始对着台下借题发挥:“我说咱班这些同学啊,你们天天调皮捣蛋就算了,还要带着好学生一起逃课?我跟你们讲啊,好学生逃课我也一样罚,罚得更狠,都给我记住了点!”
作为好学生,我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迈上讲台的柳江,差点结结实实把梁毅地脚才过去。梁毅一声嚎叫,班主任才把目光朝向台下。
我赶忙回了座位,坐定,名正言顺地去看柳江。
作为坏学生,柳江却没我这么从容。他虽然长了个子,那身校服却依旧比他的身材大上几号,袖口长长地垂在手面上,领子藏进去半张脸,拉链甚至还被他叼在嘴里,一副真的有在检讨的样子。
他站在讲台前,先把嘴里的拉链吐出来,又挠挠头,两手背在身后,低头开始念检讨书。
结果我发现我被他这副委屈样子骗了,他根本没在检讨的。
首先,他这检讨书不应该说是书,明明就是一首诗,还押韵的,流水账一般,从他自己的生平讲起。而且听着听着,我发现这居然又是一首藏头诗。
藏头诗的具体内容是在辱骂学校的规章制度。
梁毅是最先听出来的,呼哧呼哧一阵笑,被班主任瞪了回去。很快也有其他学生听出来了,班里的笑声如雨林里的猴子,上蹿下跳的。
班主任直到他念完都没能听出所以然来,单纯当柳江和那帮差学生在对暗号,所以他抢过讲台来,又强调了几遍校内纪律。
“你们来上学,我就是要对你们负责!一个个天天往外跑,跑出危险来怎么办?到时候谁负责?你们家长来学校找我们要说法怎么办——你们都给我回去好好想想!”
十六七岁的学生们压根不懂成年人担心的点,只顾互相交换着眼神,笑得一个比一个欢,倒是我先注意到了班主任话里的用心良苦,止住了笑。
柳江已经回座位了,正和斜后方的梁毅小声对骂着。
他两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斜着眼睛向我这边看,见我不笑了,他也不笑了,清清嗓子去抹鼻子,留给我一个毛绒绒又圆润的后脑勺。
和同龄人比起来,柳江已经算是很懂事的了。
人只有走向社会猛挨一拳后才能知道自己能做到的很少,该承受的又有许多。
柳江的肆无忌惮比其他青少年少些,有关成年人的道理他可能懂,但应该还不完全懂。估计他不笑了只是看我不笑了,以这小子无与伦比的共情力来看,大概也知道自己做的有点不对。
不过我是来爱人的,不是来教育人的,柳江怎么做与我没关系。
下午,我去物理老师那里问了几道题,开门看到他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我俩谁都没问彼此干什么去了,默不作声地一同朝着回班级的方向走。
路上,我故意放慢脚步朝他脑袋看,几次以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你这样子好像小学门口卖的小鸡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