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个子高,他微微弓背,向下方看去,这令他看上去类似一只收起双翅的鸦。
石碑正中嵌着张照片,水晶相框,镶金边。照片中,含笑的年轻人有着与他毫无二致的脸,只是轮廓略锐利些,目光也更加意气飞扬。
“桑榆,还记得我吗?”他重复,声音平静得好似沉眠的死火山,更衬出旁边人工湖中涟漪淙淙。
小湖如镜,桑榆之墓倒映其间,影影绰绰,照出碎裂的形状。
大吉的风水?桑非晚轻笑,眸子间氤氲着些似有若无的嘲讽——有钱能使鬼推磨,风水先生看出他有意定下这块地方,自然是顺着他的意思,满口胡诌。
可桃阿姨曾经对他说过,破镜朝山,高大逼压,可使人丁灭绝,毁宗夷族。
“放心,很快,你就可以达成你的愿望。”那位美丽如鬼魅的女人,桃阿姨,曾在他耳边吐气如丝,“桑氏将不复存在。”
从天而降的桃阿姨身上有好闻的晨风气息。她是他的贵人。
记忆喷涌,桑非晚百感交集。想起自己的计划还差最后一步,他难得有了强烈快意,吃吃地笑了起来。
由自己亲身入局缔造的商业王国,他也会亲手将它们轰炸成废墟。
笑声越来越大,荡在山谷间。桑非晚擦掉因狂笑而溢出眼眶的泪,手伸向手袋里,却只拿出了一张照片。
收手之际,桑非晚不小心触到手机边缘按键,屏幕骤然亮起——锁屏界面和照片中的背景一样,都是那片绿油油的麦田。
照片很窄,落于掌中只方寸大,上面只有桑榆一人昂首微笑。
相纸一边平整另一边粗糙,是他从一整张合照中撕下的。同时被撕掉的还有另外两片,也都是人像,已经被他寄给了不同的主人。
三张照片,都大有用处。
“我特意买了你喜欢的向日葵和绣球,黄色的,和蓝色的。满意吗?”他凝视桑榆定格的笑容,语调有一丝讨好。
可照片是不会说话的。
“我问你满意吗?!”片刻后,桑非晚忽然低低叫一声,像将死小兽发出的悲鸣,继而双泪滚落。
沉睡的火山山顶开始冒烟,有滚烫岩浆缓慢翻滚,散发危险与恶意。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泪水混合雨水坠落地面的细小声音。
“桑榆,我不会再担心你满不满意了!我不再怕你了!”他又将目光转到向日葵和绣球上,任模糊的绿色占据瞳孔,肩膀簌簌抖动,“也不再怕自己了……”
没有校园霸凌商海浮沉,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没有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这里甚至连人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白茫茫一片干净大地上,他终于获得喘息,可以面对自己二十六年以来双眼的痼疾。
这个秘密和另一个秘密一起深埋于心,像并蒂莲,像双头蛇;像虾虎鱼和枪虾(1),像蜜蜂与花朵。
他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只要不说,它们就能一直以最暧昧的雏形存在于意识中,好供他一遍遍雕琢、描绘、品尝。
他靠它们活着。
过了许久,桑非晚止住泪水,蹲身将照片摆在墓碑前。
照片中,少年张扬霸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