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您别误会。」亚瑟顿了一下:「我的家庭教师曾经跟随阿美士德伯爵的使团出访过BJ。」
为了加深可信度,亚瑟还补充了一句:「嘉庆二十一年。」
「喔喔!」比楚林拍了拍脑袋:「我差点忘了,您的家庭教师好像是在东印度公司待过是吧?」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嘉庆二十一年,那时候我还在中国呢。我是嘉庆十三年去的,嘉庆皇帝驾崩那年被召回的彼得堡。」
亚瑟小心翼翼地探听道:「我听普希金先生说,您被召回是由于宗教上的问题?」
没想到比楚林对此没有半点想要掩饰的意思:「其实宗教上的问题倒是次要的,我知道,普希金先生肯定告诉您,由于我是个无神论者,对传教工作不上心,再加上说了些过激言论,所以才把皇上惹怒了。但实际上……」
「过激言论?您说什麽了?」
比楚林盯着亚瑟看了半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而问道:「您的信仰坚定吗?」
「当然了。」亚瑟一脸严肃的回道:「我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您怎麽能这麽侮辱我呢?要知道,由于国王陛下和内阁的命令,我去年可是刚刚才从天主教改宗成了英国的国教徒。」
比楚林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抱歉,那我得提前知会您一声,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冒犯您的信仰。」
「我向上帝发誓,您最好不要这麽做。」
比楚林压低嗓音在亚瑟耳边道:「我其实就说了一句话——我觉得耶稣和孔夫子其实没什麽不同。」
语罢,比楚林还偷偷摸摸的翻开了他手中的《圣经》,展示在亚瑟的面前。
亚瑟初时还没发现不对,但他略一细看,立马察觉比楚林的《圣经》原来是内有乾坤。
虽然爵士平常对宗教事务不怎麽上心,但他起码记得《圣经》的第一句应该是——起初,神创造了天地。
而不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比楚林咳嗽了一声,旋即把《圣经》重新夹回腋下:「您知道的,部里的工作很无聊,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上班无聊归无聊,不过您无聊的时候就干这个?」
或许是由于亚瑟是普希金介绍来的人,而且又是个精神有点问题的英国佬,所以比楚林在亚瑟面前明显很放得开,就连这种搞不好会被判处二次流放的小秘密都毫不吝啬的分享了。
比楚林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实不相瞒,我天天都在干这个。上班的时候偷着看《论语》,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了。」
亚瑟闻言一时语塞,即便是撞破雨果的兴趣爱好时,他都没有沉默这麽久。
好心的英国特务想了半天,难得的说了句真心话:「您这麽干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要不这样吧,我那里还存着几本埃尔德·卡特的小说,您感兴趣吗?」
『不可腐蚀者』比楚林轻轻摇了摇头,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念经,对通俗小说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生在俄国,他是神甫。
生在印度,他是古鲁。
生在奥斯曼,他是伊玛目。
要是生在东土大唐,他就算不是东渡的鉴真,也得是去西天取经的唐僧。
但可惜的是,本该在他手底下充当大弟子的孙猴子和早秃的沙僧,现在还不知道在南美洲的什麽地方飘着呢。
不过万幸的是,那头从约克夏来的猪倒是让他碰着了。
比楚林笑呵呵的开口道:「您放心吧,其实我的上司们一般也不会和我较真,只要不闹到沙皇陛下那里,就出不了什麽大事。而且我一直觉得,我上次之所以被惩办,主要是由于经济上的事。」
亚瑟诧异的问道:「您还有经济问题?」
他无论从什麽角度都想不出一个外派的传教士能从什麽地方贪污。
比楚林愤愤道:「这可不是我有经济问题,而是传教团的经济情况出了问题。按照俄国东正教会的规定,教士不得从事商业活动,尤其是未经教会批准的贸易行为。但是我们的传道团长期经费短缺,要是再不让我们搞点缝缝补补的小生意,几十个人别说传教了,就连吃饭都成问题。本来东正教会了解我们的难处,所以对我们的生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后来由于我在传教团管理问题上和教会起了冲突,所以他们就把我做生意的事情捅到了皇上那里,说我这麽干有辱宗教形象,还撺掇着把我给流放去了西伯利亚。要不是十二月党人起义引发了新皇帝对东正教会的全面审查和清洗,我这会儿弄不好还待在那个该死的瓦拉阿姆岛上充当俄国鲁滨逊呢。」
亚瑟打趣道:「听起来漂流生活很不愉快?」
比楚林指着漫天的雪花道:「您看见这天上的鹅毛大雪了吗?瓦拉阿姆岛上的冬天比这冷十倍,而且我花费了五年的时间,都没找到我的星期五!」
亚瑟安慰道:「往好处想想,至少您的命运比鲁滨逊要好得多,您只在荒岛上待了五年就重返文明世界了。」
比楚林回想起往事还是觉得愤愤不平:「但起码鲁滨逊流浪荒岛是出于天灾,而我被流放则是纯粹的人祸。」
亚瑟望着比楚林冻得发紫的鼻头,这才想起应该邀请这位先生进去坐坐:「抱歉,和您聊天总会让人忘记时间。不如咱们进去聊,我的办公室有滚烫的火炉,咱们煮上茶炊弄些甜点慢慢说?」
比楚林听到这话,也猛地想起了他今天前来拜访的目的:「不,这也不能全怪您。聊天确实很有意思,我都忘了我今天是来邀请您去我们的私人聚会做客的了。」
「私人聚会?」亚瑟忍不住笑道:「普希金先生也会去吗?」
「不,这次他不在。」比楚林开口道:「昨天皇上刚刚批准他出版《普加乔夫史》,当然了,和往常一样,皇上在普希金的原稿上加上了很多批示,所以普希金正忙着修改他的稿件呢。」
「听起来真不幸……」亚瑟开口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写好的稿子上圈圈点点了。」
比楚林点头道:「我也一样,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皇上给普希金批了两万卢布贷款用于出版《普加乔夫史》,所以他就连改稿子都改的相当乐呵。」
亚瑟闻言颇为失望道:「这麽说的话,看来明天我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明天?明天您用不着登门拜访。」
比楚林从怀里摸出一封请柬:「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但是今天大臣知道我下班后要找来拜访您的时候,让我顺便把这封请柬捎给您。明天晚上我们的外交大臣内塞尔罗德伯爵家里要办舞会,普希金也会出席,您今天晚上最好多练练马祖卡舞,我向您保证,在彼得堡的宴会上马祖卡舞远比华尔兹更能派上用场。」
「内塞尔罗德伯爵?」亚瑟愣了一下,方才接过那份请柬:「除了我和普希金先生以外,那场舞会还有什麽人去?」
「嗯……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比楚林琢磨了一下:「像是苏沃洛夫公爵丶科楚别依公爵这些彼得堡的名流肯定是都要请的……再有的话,估计就是一些文化圈的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