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来客(1 / 2)

幽冥画皮卷 沁纸花青 4714 字 2个月前

天光放亮,李无相为薛宝瓶做的第一锅乾粮就差不多好了。是先将蚕豆丶黄豆丶黑豆丶小米之类的豆谷物煮到熟透,再碾成碎末,然后锅中下油,放一瓣八角丶一把细盐丶少许白糖,再将这些用小火慢慢炒干。这麽一来能放上个四五天坏不掉,在山上吃起来时也方便。

边做饭时,李无相边复盘自己夜里想好的行动计划。

首先是陈辛。对薛宝瓶说的那些全是托辞,只是为了让她能尽快安心离开,不至于制掣自己的手脚。

陈辛是个老谋深算的聪明人,之前和他闲聊时,也透露出对赵奇的忌惮。自己要对他说出实情,他信的会是自己的。问题是,他是本地一方霸主,性情绝不像看起来那麽软弱,必然有强烈的丶他自己的想法。

而自己在做事时最忌讳这样的合作夥伴,尤其还有家室。依照他的经验,有时候二加一会小于三甚至等于零,因此不到危急关头,陈辛不可用。

昨晚的那个机会也实在可惜。现在李无相可以确定,自己极有可能是赵傀这次祭祀科仪当中的关键一环,这就能解释他为什麽急着收徒丶为什麽急着给自己喂药。

但在昨晚去见他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态度相当好,甚至带自己去捉鬼。这意味着他有可能真起了将自己收为弟子的心思,这才叫自己有机会看到那张符,从而窥见事情的部分真相。如果当时能表现得更加善良一些,陈三咬或许还会被杀死,但会是赵奇自己动手。而现在,或许自己已经作为他真正的传人,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了。

要是能再有半个月的时间就好了,他有好几种方式可以叫赵奇相信自己绝不是会欺师灭祖的人。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或许只能用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办法——制伏赵奇,逼问出想要的东西。这相当冒险,从行业角度来说,赵奇相当于从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相当于一个壮汉。壮汉的体能可能还稍占优势,但从前的自己有太多技巧和工具来击败他了。

机会应该只有一次,要出其不意,不给他使用任何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异术法的机会。

但赵奇的技击技巧应该也十分高明,不到万不得以不能杀死他。

一是这样一来就无法满足外邪的需求了。那东西尚未完全对自己露出什麽狰狞面目,可既然被称作「外邪」,就肯定有缘由。在这一点上,他绝不怀疑这世上的修行人们世代传下来的经验教训。

二来,在灶里被困时,似乎在紧要关头是赵喜的鬼魂帮了自己一下。这意味着在这世上死亡不是终结,对赵奇这样的修行人而言就更不好说了。

他就这样细细思量,反覆斟酌每一个步骤,觉得似乎回到了前世做项目的时候。

等天边朝阳初升,他觉得自己把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听到了拍门声。

李无相稍稍一愣,屏息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只见外面的是个穿白色短衣的壮汉,配着刀丶背着包袱,衣裳边角磨损,也脏得快成黄色了,脚上满是泥水,嘴唇乾裂丶皮肤粗砺,一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打扮。

壮汉又在门上拍了拍:「有人吗?讨碗水喝!」

李无相之前还想叫薛宝瓶把薛家店重开起来,好在离开自己后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只是现在是汛期,过往的行路人就更少了,今天这位算是这些天遇着的第一个外乡人,该是看到了「薛家店」的店牌了。

他今天没心思做生意,可瞧见这男人的装扮则改了心思。

这人看起来应该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中人,等薛宝瓶补觉的时候倒正好问点儿别的事。

他就应了一声「来了」,将一扇门板卸下,稍愣之后笑起来:「真难得,好些日子没见外人了。」

壮汉也一笑,微微一抱拳:「讨碗水喝——你这是家食铺吧?」

李无相将门板搁在一旁,把身子让开,指指屋里的板凳:「是,但现在没什麽人手。你要自己带了吃的,也可以给你弄点热汤热水。进来坐吧。」

壮汉向门内一扫,只见屋子里灶分大小两口,墙壁熏黑,摞着洗乾净的碗筷,几张板凳丶几副木撑,就知道从前该真是做食铺生意的。他迈步进门在板凳上坐下,舒服得长出一口气,又从背后解下包袱放在地上,取出四张干饼递给李无相:「弄点汤饼吧,吃点热的。」

又从怀里摸了一把铜钱:「这要多少?」

李无相接了饼但没接钱:「都是顺手的事,我这里也没什麽好吃的。」

壮汉点点头把钱收了,接过李无相递来的水一饮而尽又抹了把胡子,端着碗看他弄吃的。

——先将四张干饼浸了下水,叫表面湿润了,又操刀切成一指宽的条。壮汉看他使刀时相当手法娴熟,在心里暗想,既然从前是邻镇的公子,这手法就不是做厨子练的,而果然是练过刀法剑法。

——又往灶里重新添了柴,拿吹火筒吹得旺了,锅里剩馀的一点油脂就微微冒了烟。此时将切好的饼条都下了进去,嗤啦一声腾起烟气,又飞快洒入一搓细盐,拿锅铲开始翻炒。

翻炒十几下,再沿着锅边稍添些水,又从一旁的瓷碗里挖了点剩下的油渣加进去。这下子立即香气扑鼻,那之前浸了水的饼条也被炒得表面微微酥黄,随着锅铲翻动嚓嚓直响。这时候壮汉就顾不得去观察这位「李继业」了,而瞪起眼看着锅里,心想这小子竟然真会整治饭食!是跟这家那小姑娘学的吗?有这悟性,学做厨子真是可惜了,怪不得赵奇要挑他做弟子。

只不过看他满头的白发和如今待人接物的态度,只怕是全家死光之后心性大变了。要是因此失去了心中的意气,那往后即便技艺再精,也很难有什麽成就了。

饼热透之后,李无相就盛起了搁在灶台上,又往锅中添入一瓢水等着烧开,这时开口闲聊:「大哥怎麽称呼啊?」

「姓曾,曾剑秋。你这手艺着实不赖。」

李无相笑笑:「半路出家的。曾大哥是要往哪儿去?」

「啊,风里来雨里去,到处混口饭吃。」曾剑秋拍拍腰间的刀,「你别多想,不是什麽打家劫舍的,而是看家护院的,只是没找到好主顾——你们镇上有我能做活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