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周应秋说:「怎麽就没有合适人选?又何必要破例?我举荐南京吏部尚书王弘诲!」
众人只感觉,这年轻人脸皮确实够厚。
虽然理论上参加廷议的人都可以发言和推荐,但你这样一个新人这样不觉得冒失吗?
当即就有礼部左侍郎赵用贤站出来,反驳说:「第一,孙公乃是嘉靖三十五年登科,王弘诲只是嘉靖四十四年的,无论资历名望功绩比孙公所差甚远。
第二,王弘诲一直在南京为官,多年未到京师,根本不熟悉朝廷状况,如何能骤然为天官?
放眼满朝,确实只有孙公最为合适做天官,所以才有破例之议。」
周应秋高声道:「孙丕扬,孙丕扬,又是孙丕扬!好像有个孙丕扬,就能包揽一切!」
最开始发言的杨俊民不满的呵斥道:「孙公乃是科名老前辈,做人要知尊老敬老,对老前辈放尊重些!」
周应秋抬了抬眼皮,「你就是新科状元韩爌的姻亲世叔?他欠教坊司乐户八两银子,你要补上?找到了苦主没有?」
杨俊民:「」
卧槽尼玛!有本事你在山西这样说话,让你活三天就算输!
赵用贤对周应秋厉声斥责说:「朝廷不是你撒泼的地方!有理说理,无理就滚出去!」
周应秋便又说:「那就不打岔了,单说这个孙丕扬吧!
先前三年我在翰林院学习,不能参与朝政,但是正所谓旁观者清,冷眼旁观之馀也看出了一些状况!」
主持人户部于尚书好奇的问:「什麽状况?」
周应秋就接着答话说:「两年前刑部尚书出缺,有些人力推孙丕扬上位;
两三个月前左都御史出缺,有些人力推孙丕扬上位!
现在不过才过了两三个月,吏部尚书病重,有些人宁可破例还是要力推孙丕扬上位!
我这个新人虽然不懂规矩,但还是纳闷了,朝廷除了孙丕扬就没有别人了?
不就是嘉靖三十五年登科的前辈麽,怎麽每每遇到空缺,就必须推举孙丕扬?
是不是可以认为,朝廷所有官职都可以任由孙丕扬选择?
如果内阁辅臣比如次辅丶三辅丶四辅再没了一个,是不是还要必须推举孙丕扬上位?」
人群里有促狭的人叫道:「如果只是次辅丶三辅丶四辅没了不好说,但若是首辅,那孙丕扬就必须上了!」
众人:「」
这姓周的新人真的是刁钻,说出来的话十分不好接。
如果先前对林泰来攻讦成功,对家还能以此为筹码,压制周应秋大放厥词。
更可怕的是,林党当初也不是没有表现过刁钻,但往往都是拿着纸条边看边说。
而这个周应秋没有任何参考答案,似乎完全是自主发挥出来的刁钻。
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有意识的学习出来的?亦或是潜移默化的影响?
趁着别人还没想好怎麽应对时,周应秋又找上了孙丕扬本人,直接问道:
「阁下才做总宪不久,今日却完全不顾常例,又觊觎天官,莫非这就是得陇望蜀的典故?」
被扣上一个「得陇望蜀」标签的孙丕扬被臊得脸面挂不住,长叹一声「罢了」,转身就要离开。
但是杨俊民却一把扯住了孙丕扬的衣袖,劝道:「孙公勿要受激将,不可意气用事!」
做人不能太自私,组织需要你顶上去时,不能以个人情绪左右行为!
而后杨俊民对周应秋说:「就算是得陇望蜀,又怎样?
孙公的资历声望功绩在这里摆着,值得朝廷破例,难道害怕被讽刺得陇望蜀就放弃正确人选?
如果你认为不可,请拿出一个资历名望超越孙公的人选!
至于你周应秋刚才推举出的王弘诲,简直就是开玩笑!」
然后立刻有清流势力言官出来配合,连续罗列了王弘诲七八条毛病。
显然针对林党推举的王弘诲,也是有着准备充分。
其实杨俊民那些话很有点像是刚才大司马叶梦熊的风格,躺平任嘲谁不会啊?
得陇望蜀又怎样?随便你怎麽讽刺,只要不在乎脸面和名声就无所谓!
周应秋看向人群某个方向,给了一个眼色。
然后便见林党的骨干御史王禹声冲了出来,对孙丕扬质问道:
「孙总宪!左都御史官职何等重要,你定要放弃不顾,不惜坏常例也想去做天官麽?」
孙丕扬无奈的回答说:「我只是大明的臣子,朝廷让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这个回答算是合格了,没有露出破绽。
王禹声仿佛很气愤的环顾左右说:「那我要弹劾左都御史孙丕扬不安于位,希图幸进,热衷钻营!」
当事人孙丕扬不好表态,但杨俊民却不屑的说:「随意你弹劾!」
只要能把孙丕扬送上吏部尚书宝座,一切都是值得的!遭受弹劾又算得什麽?声誉受损又算什麽?
反正当上吏部尚书后,仕途基本也就到头了,无所谓名声不名声了!
本来还想同时也保住孙丕扬的名声,但没拿到什麽筹码,只能在名声和实惠之间暂时先保住实惠了!
杨俊民又强调说:「如果没有比孙公更合适的人选,那就应该奏请皇上破例!」
就在此刻,很多人的眼角馀光注意到,窗户那边忽然又有人影晃动。
本来大家还以为,又是来自朝鲜国的尹正使扒窗户。
有脾气火爆的官员就想呵斥几句不懂规矩,但是转过头后,却目瞪口呆。
还没辞官的吏部尚书王世贞王天官,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站在窗户外面,笑眯眯的看着屋内!
卧槽!就算是不信鬼神的官员,此时也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
难道王天官已经死了,鬼魂靠着执念飘到了他最喜爱的东朝房?
复读机御史王禹声再次上线,指着孙丕扬说:「我要弹劾你不安于位,希图幸进,热衷钻营!」
孙丕扬两眼发直,好像也失去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