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鄙寺原名妙利普明塔院。」住持继续介绍着寒山寺的来历,「贞观年间,天台山国清寺高僧寒山丶拾得曾在此住持修行,于是便改名为寒山寺。」
蒋庆之负手看着前方的大殿,「寒山丶拾得人称和合二仙,乃是情深义重的典范。可所谓亲缘,所谓情爱,不过是缘起性空。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那麽,世人当如何看亲情?如何看亲缘?」
徐渭拍拍孙重楼,等他回头后低声道:「来。」
孙重楼跟着他退后,直至偏殿,「干啥?」
「石头可知晓寒山丶拾得的来历?」徐渭问道。
孙重楼摇头。
「听我说来,寒山丶拾得人称和合二仙,可早些年际遇却颇为坎坷……」
莫展也悄然退后了几步。
就剩下蒋庆之和主持站在一棵古树之下。
「亲缘吗?」住持微笑看着蒋庆之,想到了这位的来历。赘婿之子,生母早逝,说到亲缘确实是浅薄了些。
「所谓缘起性空,有缘,但却也只是缘。缘来了,必然会缘尽。缘来便聚,缘尽便散。这是世间万物之至理。」
「为何不能一直……」蒋庆之本是洒脱不羁的性子,可此刻却有些词穷。
「为何不能一直相亲相爱?」住持看多了世间痴男女,闻言不禁莞尔,「世人皆有私心。佛家有云,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个世人皆是一个世界,两个世界混在一起,长威伯觉着……可能融合?」
蒋庆之默然。
「至亲至爱如夫妻,至疏至远也如夫妻。这亲缘如何,看的是缘。缘,妙不可言呐!」
住持微笑道:「为何要纠结这些呢?缘在,那便去享受它。缘尽,那便安住本心。
莫要想着一切都能掌控在手,随心所愿。世间之大,下一刻会发生什麽,谁知道呢?正是这个不知道,才有了乐趣。否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这人活着……有什麽意思呢?」
蒋庆之恍惚了一下,「缘尽,那便安住本心……」
「此事倒也不简单。若想安住本心,须得看淡名利。否则心中焦躁不安,如何能安住?故而才有了修行。」
住持说道:「所谓修行,非是修什麽神通,修的只是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位置,「把那些贪嗔痴修去,把那些名利欲望放下……这便是修行。」
蒋庆之前世本就看过许多方外的书籍,此刻听到这番话后,他猛地想到了许多……
「缘在的时候,去享受那些令自己欢喜的时刻,忘掉,放下那些让自己郁郁的人事……
心境如何,不在于境遇,而在于你如何去看这个境遇。世间事没有好坏之分,人也无好坏之分,只是你自己内心的分别罢了。」
「妙哉!」住持口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世间万物皆有灵。何来好坏之分?」
蒋庆之和住持轻声探讨着,到了饭点,还在寒山寺享用了一顿素斋。
「敢问大和尚,当年佛家亦吃荤腥,为何如今不用了?」徐渭不喜吃素,觉得寡淡。
住持微笑道,「远古时人心淡泊而平静。而当今世人被物欲牵累,困于七情六欲之中,性情暴躁不安。吃素,不杀生,只是为了养慈悲心罢了。」
莫展进来,俯身在蒋庆之耳畔说道:「城中豪族杨氏丶秦氏等家族有百馀骑分为十馀队,往北面去了。」
正沉浸在某种放松状态的蒋庆之瞬间回到了红尘中。
这是诱饵!
蒋庆之淡淡的道:「无需管。」
「是。」
住持看了蒋庆之一眼,微微叹息,觉得有些遗憾。他本觉得这位伯爷颇有些悟性,若是能渡了他,也算是功德。可此刻蒋庆之眸子里闪过冷意,可见这位年轻贵人和佛门无缘。
「想和夜不收较量一番?」蒋庆之放下筷子,轻蔑看着外面。
两个男子装作是香客,在远处瞥着这边。
此刻夜不收分为两队,一队走官道,一队走小道。
两条道都是通往北方,通往京师的必经之路。
夕阳西下,宿鸟归林,叽叽喳喳的在枝头闹腾。
三五农人在小道旁欢喜的说着今年的收成,远处村子里,炊烟袅袅,隐约可见有人在呼儿唤女。
马蹄声骤然而来,数十夜不收策马疾驰而过。
枝头上的鸟群为之噤声,村口的几个村民赶紧招呼儿女回家。
就在夜不收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夜幕低垂时,十馀骑疾驰而来,随即进了村子。
「可曾见到有数十官兵经过?」
「见到了,往北边去了。」
村正恭谨说道。
来人大步走出村子,站在村口远眺北方。
「告知老爷,蒋庆之的人已经跟上了。」
「是。」
来人身形彪悍,乃是杨氏的护院统领康应。
「咱们绕路,抄小径。」康应上马,冷笑道:「咱们是地头蛇,又知晓他们的去处,若是还让他们先找到那个妇人,老子便举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走!」
马蹄声轰隆,随即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