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各有谋算,飞蛾赴焰(1 / 2)

万历明君 鹤招 5422 字 2个月前

第13章 各有谋算,飞蛾赴焰

「白圭,你有空去跟小孩子过家家,不妨看看这堆积如山的奏疏。」

张居正刚一回到内阁的官署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高拱的声音。

白圭是张居正的乳名,高拱为人,向来这样,唤人乳名不觉得失礼,反而自觉是折节以示亲近。

张居正习以为常,他走进高拱的直房,挑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元辅这话,我可只能当没听见。」

高拱头也没抬,伏案疾书:「现在没外人,当差的几个,都到思善门吊唁去了。」

张居正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元辅,大行皇帝这一去,皇太子似乎当真是开了慧,言辞谈吐,令我刮目相看。」

「依我看,日后未尝不是一代明君。」

他赞了一声,随意说着,语气似乎在拉家常。

高拱摇了摇头:「代有贤明,代有昏庸,有什麽意义呢?」

「世宗十四岁甫一登基,就压服了内阁朝臣,而后又厘革宿弊丶振兴纲纪,难道不是明君麽?可之后呢?修道二十年不上朝!」

「白圭啊,你不要总是想着出个明君,大明朝就能万世不易了,再是早慧,能比得过你我科考之辈?」

高拱什麽大逆不道的话都往外吐,张居正只能沉默。

过了良久,张居正才开口:「肃卿,伱我人臣始终是人臣,君上终究是君上。」

高拱嗯了一声,显然没放在心上:「君上自然是君上,尤其像先帝这般托政内阁的君上,是真的好君上。」

张居正心中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与高拱无法弥补的分歧了——高拱太激进了!

换句话说,高拱不着实际,太过想当然了。

他张居正是想做主持大政没错,但他还能活多久呢?

挽天倾之后,大政与新法,他会一并交还给君上,哪怕像商鞅一样,去人留政也未尝不可,他并不贪恋权势。

但高拱却不这样想,这位金石之交看腻了忠臣明君这一套,巴不得自今以后,所有君上都垂拱而治。

简直异想天开!

他不知道高拱想做到什麽地步,但无论如何,都不现实。

弹压一时,尚且可控,若是真像高拱这般做,权柄被侵蚀的君上,必然会依仗司礼监疯狂反噬,内外对抗。

大明朝,经不起折腾了。

可惜,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高肃卿,就像他张居正也不会认同高肃卿一样。

张居正轻轻略过了这个话题:「元辅这是在写弹劾冯保的奏疏?」

高拱摆了摆手:「弹劾的奏疏我方才已经送进宫了,这是宣大的事,我在给王崇古写信。」

张居正听到弹劾冯保的奏疏刚送出去,眼神闪了一下。

面上却不露声色:「宣大的事,兵部杨尚书那边什麽意思?」

高拱顿了顿,又继续写道:「杨博说,宣大那边的鞑靼闹得确实厉害,边军又欠饷太久,王崇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居正惊了一下:「王崇古弹压不住边军了?」

这可不能等闲视之。

高拱嗤笑一声:「是杨博弹压不住王崇古了!」

他递过一份奏疏:「你看看吧。」

张居正起身接过,看着封皮,是一份御史巡奏。

他带着疑惑,翻开了这份奏疏。

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张居正表情立马变得凝重。

他敛容道:「去岁购买的五万匹战马,能用的竟然只有三万匹!?」

高拱事前就看过,自然知道张居正在说什麽,他语气中带着怒意:「非止如此,去年兵部给他的定额是七万匹!」

「今年正月,太仆寺的马价银全都发过去了。」

「蒙古人马没卖出去,就是为这事闹呢!」

张居正合上奏疏,眉头皱起。

原来如此,草原各部就等着互市填饱肚子了,此事打了折扣,不闹才怪。

至于买马银钱的去向,自然不言而喻。

就这样还有脸说欠饷?远了不说,今年二月才发了二十七万两军饷到宣大!

宣府的商赋,甚至不必往中枢上交,如今却还在问中枢讨钱!

宣大简直快变成一颗吸血的肉瘤了!

张居正开口道:「那元辅这封信是……」

中枢去函那是公对公,就没了转圜的馀地。

高拱显然不愿意闹到这一步,这才以个人名义写信。

高拱冷哼一声:「我在问他,这般高筑墙丶广积粮,准备什麽时候反。」

张居正知道高拱说的气话,他摇了摇头:「元辅,要说王崇古挟寇自重,贪婪无度我是信的,若说他准备反,恐怕有些言重了。」

「他两个儿子可还在京城呢。」

大明朝是岌岌可危了,但这个出头鸟,现在还没人敢做。

高拱闻言,沉默了一会。

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白圭啊,这我何尝不知,只是期望他收敛一些罢了。」

「俺答封贡(蒙古某部族臣服内附),他是立了功的,入阁都是临门一脚,我怕他晚节不保啊。」

他跟王崇古是同一年的进士,私交不差。

张居正也跟着愁眉:「国事艰难啊。」

高拱很快收敛了情绪,摆了摆手:「白圭先去签署公务吧,多事之秋,我实在处理不过来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起身道:「正好,我同子象还要跟礼部议先帝的庙号,先去了。」

说罢,转身便从屋里退了出去。

高拱看着张居正离去的身影,面色缓缓变得严肃。

在空无一人的直房内,冷声开口道:「本阁的话,都听到了吗?」

话音刚落,他案后的屏风中,走出一道人影。

他缓缓走到高拱身旁:「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高拱拿起刚刚写好的信,侧过脸直勾勾盯着他:「张四维,把这封信传到你舅舅王崇古手里。」

「帮我再带一句话,就说,他在宣大已经尾大不掉了,我不会再信任他,他明年就得给我来中枢,入阁都可以!」

「否则,就在宣大给我反了,本阁届时将其馀几镇抽调一空,也要斩了他祭旗!」

毫不掩饰的怒气,让张四维打了个颤。

这话别人说,他能当做是色厉内荏,但从高拱口中说出来,他不敢不信。

张四维伸出手,从高拱手里接过信,迟疑道:「元辅,入阁之事,杨尚书知道吗……」

别看张四维只是吏部侍郎,但封疆大吏王崇古是他舅舅,党魁杨博是他表兄的岳丈,他本身更是晋商背后的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