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司马懿早早便入了北宫,来到自己日常办公的东阁之内。
轻轻推开房门,里面的摆设陈列都没有半点灰尘,显然是内侍们昨日刚刚收拾过的。
等了几炷香的时间,卫臻才缓步从外走来。身后还随着十名手中捧着各色文件的内侍。
陛下不在洛阳的这段时间,卫臻都是在尚书台办公,自然也谈不上入宫来到西阁之中。
今日正要将尚书台中的文件都搬过来。
「司空今日来得这般早。」卫臻离着一丈远,主动拱手朝着司马懿问候了起来。
「公振也不晚。」司马懿笑着看向了卫臻身后随着的内侍们:「尚书台这般繁忙吗?」
卫臻略带歉意的一笑:「也谈不上多忙,六部尚书各司其职丶井然有序。」
说罢,卫臻指了指内侍们捧着的文书:「这些多半都是这半年多来,朝廷对各类事情处置结果的存档。」
「我从尚书台带过来,一则是给司空过目,二来也要在陛下召见之时丶以备陛下谘询。」
司马懿笑道:「公振想的还真是周道啊!快进来,我有事要与公振说。」
「敢不从命?司空先请。」卫臻伸出右手,示意司马懿先进。
司马懿轻轻颔首,而后走了进来丶坐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还满意的摸了摸椅子光洁的扶手。
待内侍们鱼贯而出后,司马懿也不避讳丶直接说道:「公振,昨晚我在酒宴之上丶听陛下的言语,似乎有要大赦天下之意。」
「有这等事?」卫臻并不知情。
「正是。」司马懿点头道:「公振,你家长子卫烈还在陈留老家读书呢吧?我儿子司马师也在温县。」
「不妨你我二人一同向陛下请命,借着这个大赦的机会丶将此前浮华案牵联到的士子们丶尽皆开释如何?」
卫臻轻叹一声:「不瞒司空所说,烈儿在陈留久不得见,我在洛阳也常有思念之意。」
「司空放心,我会同司空一起丶寻陛下说此事的!」
司马懿大喜,而后又借着看文件的时机丶又与卫臻谈了很多西征之时发生的事情,而卫臻也回敬以洛阳之事。
你一条我一条,你说一句我说一句,颇有种默契之感。
就在两人交谈甚欢之时,门外有内侍轻轻叩响了屋门:「有旨意,陛下宣卫仆射觐见。」
卫臻与司马懿对视一眼,缓缓收去了脸上的笑意,朝着司马懿拱手说道:「劳请司空自看,陛下召我,我去去就来。」
「不急,陛下召见是正经事。公振去吧,莫要管我。」司马懿答道。
卫臻微微拱手,转身就朝着书房走去,却不知司马懿在背后丶眯眼瞧了自己许久。
书房内,曹睿来到门口迎接着卫臻。甫一见面,曹睿就抓住了卫臻的双手。
「卫师傅劳苦功高!有卿坐镇洛阳丶为大军足衣足食,朕定要给卫师傅算上一笔战功!」
「陛下谬赞了。」卫臻推辞道:「臣不过是尽了本职罢了,都是臣分内之事。」
「不过方才司空与臣说了一事,臣觉得颇有道理,愿将其禀报陛下。」
「何事?」曹睿挑眉,好奇看向卫臻:「卫师傅快入座吧!」
「谢陛下。」卫臻坐定之后,开口说道:「司空欲臣与他一起丶进言借大赦之机,开释浮华案牵连到的士子。」
「臣以为恰应其时。」
曹睿有些拿不准了。
虽说曹睿确信丶卫臻是不会与司马懿站到同一个战壕里的。但毕竟卫臻的儿子卫烈也在名单之中,有些想法也是难免的。
曹睿轻吸了口气:「果然是大赦!许允丶袁侃二人,卫师傅以为也要赦吗?」
卫臻摇头:「此二人赦免与否,实在是无关紧要。今日臣要进言的,却是从国家安危来论。」
「何以见得?」曹睿道。
卫臻倒也直白:「浮华案禁锢的士子近两百人,其中『四聪八达三豫』自不必说,而其馀的诸多士子,要麽来自宛洛汝颖的士人家族,要麽都是大魏在洛阳的高官之子。」
「浮华案至今已经有一年多,若是以禁锢作为惩戒,想必时间已经足够了。」
曹睿叹了一声:「朕知道。汉桓帝第一次党锢之祸,就是借着改元和大赦天下的机会,将党人尽数开释了的。」
「若朕再拖,这些人会不会以为朕还不如汉桓帝了?」
卫臻解释道:「陛下自是圣君,何须与那种人相比?」
「不过汉末乱局,大半根源都是要系在党锢之祸上的。」
「士人无法做官,对朝廷和君王自然心怀怨念。」
「而如今陛下禁锢的多是重臣丶高官之子。不论这些人悔过与否,若长此以往,恐怕大臣们心中会有怨言。」
曹睿默然不语。
这些事情,曹睿心中如明镜般一清二楚。
但清楚归清楚,真正做起来的时候丶却还是难免不情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