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搬出沈家,连短暂居住都不要再发生——其实他压根也没在浅水湾住过多少次,如果不是丰姗坚持,他打从一开始就不会住进沈家。
他喜欢油麻地那栋别墅,小,破,但那是一个家啊。
也记得自己曾经反复说过很多次,老师想要推荐他去一个中学读书,说他成绩很好,一定要继续念下去,并且已经给他找到一个资助人。
只是丰姗好像从没听进去,她那时和沈振东关系已经非常亲密,笃定要他去读贵族学校。
似乎她一心嫁给沈振东,就是为了替他谋个好前程。
但他最终也没有去同什么公爵之子或者高官后代做同学,圣安德男女中学是他亲自选择,并不是最顶级的学校,可他本来便无所谓在哪里念书。他知道自己在哪里都不会差,选那里,只是因为它接受学生住校,而他想少去沈家几次。
沈宝寅认为自己的家庭受到了侵略,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他和沈宝寅的区别在于,他无法激烈反抗。
因为他心中有愧,是他拖累丰姗人生。
大学期间,他确实有条不紊地实施着自己计划,从缩短节假日在家中停留的时间,再到完全不留宿,只最多用过晚餐就离开,到后来,偶尔甚至略坐一坐,喝一口下午茶,便匆匆而去。
一开始他妈妈当然要挽留。面对这股自上而下的阻力,他从来不会正面去对抗什么,往往微笑着随便找个借口,很轻易地脱身离开。
成年后,他常常神色坚决,措辞强硬,许多下属以为他生来就是这样钢铁手腕,不可冒犯。
只有他自己知晓,他才不是什么真正的天之骄子,在话语权缺失,经济无法完全独立的当年,他也常常要费一些功夫,要迂回,要婉转,才可以达到自己目的。
时间一长,丰霆证明了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谬误,不需要他看顾,丰姗也过得十分好,谁和谁,都不是离了对方就无法生活。
亲生母子亦如是。
过去很多年,他一直把自己看得太重,才会令自己倍感痛苦。
后来,沈家从上至下所有人,都开始习惯他的渐行渐远。
甚至在大学第三年度的新年,他借口与同学去旅行,实际上独自一个人在油麻地的别墅安安静静地送走尾声。
电话里,他妈妈埋怨他的时候,沈振东还在一旁替他乐陶陶地解释,语气骄傲:“男孩子有干劲多么好,你不鼓励,也不要栓着他不放!阿霆,事业重要,身体也不要忘记。”
大学第三年度的末尾,本埠许多投行内的高层校友,通过共同的师长和朋友,开始注意到他大学期间做出的一些投资成绩。那是他利用几年存攒下来的奖学金同兼职储蓄,去搏,去以小换大,慢慢积累下来的成功经验。
或许他们看到他的潜力,断断续续向他抛来橄榄枝。
其中有他的意向目标,他同对方派来的猎头接触过,了解到他没有进一步深造想法,对方立刻同他达成共识,只等他明年毕业,马上就可入职。
以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丰霆几乎可以预料到。朝九晚五,两点一线,接受偶尔的加班,休假时间健身或慢跑,要么和新认识的朋友聚会,喝到微醺,各自回家。
刚开始薪酬一定不理想,通勤大概要吃点苦头,等工资高一点,就搬到离上班近一点的地方。
寂寞的话可能找人认真拍个拖,也可能只养一只宠物,猫也好狗也好,乌龟也不错,偶尔去沈家看望丰姗。
脱离相依为命的母亲,不亚于一种精神上的断脐。
很艰难,很漫长,但再漫长,再艰难,他温水炖青蛙的断脐行动,至此为止,几乎可以提前庆祝,大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