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张姐,跟朋友谈点事,给我两杯热的大吉岭吧,再……"聂斐然看看菜单,抬头确认道:"一份吞拿鱼三明治可以吗?"
"可以,"老板娘麻利地打单,问他:"烟熏还是加酱?"
"随便……烟熏吧。"
"成,等着啊。"
他慢吞吞地付了钱,之后深吸一口气,磨磨蹭蹭地朝陆郡走过去,仿佛等待他的是一场风暴。
陆郡的眼神像有温度,聂斐然耳根发热地坐下,没有勇气再看那张脸,垂眼等待对方先打破沉默。
不管过去多亲密无间,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东西,对生活完全失去交集的两个人,再在桌前对坐时,已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就像现在,明明见面之前攒了很多想要说的话,却在真正面对方时拘谨得不知从何说起。
而茶和三明治上来以后,谁也没动,聂斐然盯着杯口氤氲的水汽,过了半天,才忍不住开口小声询问,"不是要聊聊吗?"
"好久不见,"陆郡说,"你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但聂斐然没有说话。
"为什么躲着我?"想到早晨的相遇,陆郡轻声问。
聂斐然想了想,不想正面回应,只是淡淡地告诉他:"没有躲,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没有必要?"陆郡心中苦涩,舌尖反复品味着这句绝情的话,"好,聂斐然,没有必要,那孩子呢,也没有必要?"
他语气笃定,聂斐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失神了片刻,才不自然地别开脸,"跟你没有关系,陆郡,她是我的孩子。"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只是来得太早了一些。
聂斐然不知道陆郡是通过什么方式发现这件事,可依陆郡的手段,既然能找上门来,该查该了解的信息应该应该已经收集得差不多,尽管还不知细致到什么程度,但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想查,什么都瞒不过去。
而陆郡提前告诫过自己要冷静,此刻却被他的回答激得有些失控,情绪激动地追问道:"你的孩子?聂斐然,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开始我都不敢相信,两岁零六个月!你竟然背着我生了一个孩子!"
"你冷静一点,"聂斐然有些无奈,深深叹了一口气,试图提醒他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我们已经离婚了。"
"冷静不了!"陆郡双眼通红,"离婚怎么了?离婚就可以让别的男人抱着我的孩子去游乐园?还让我的孩子坐在他肩膀上!!你做得出来,让我怎么冷静?"
比‘我的孩子'这四个字更令人震惊的是陆郡整句话所透露出的内容,闻言,聂斐然陡然变了脸色,“你找人跟踪我?”
陆郡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要想到那天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跟踪?我宁愿自己没有撞见,把我杀了都比那一刻好过。"
他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好在没用更难听的形容词,但聂斐然胸口发闷,知道陆郡误会,却不想多做解释,半天没想出如何回答。
而陆郡看着他,一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平复了很久才恢复理智,之后冷声安排道:"周六,我来接你们,跟我去做亲子鉴定。"
聂斐然脑内轰地一声,"不可能,陆郡,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是通知你,或者你等我律师联系。”
律师,又是律师。
聂斐然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脸色苍白地抬头看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要夺走她是吗?”
“我只想夺回自己的权利,因为我也是孩子的爸爸。”
“放过我吧,”聂斐然绝望地阖眸,声音颤抖,语无伦次请求道:"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讲的……等宝宝懂事一些后,我会告诉她你的存在,如果她愿意认你,我不会阻拦。"
"当然,你也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聂斐然默了默,喉头发紧,脑袋轻微胀痛,一字一顿讲得艰难,"就当你没有见过我……她才两岁而已,没有她我会死。"
"你放过我了吗聂斐然?"不知怎么回事,听到那句话的时候,陆郡忍不住笑了,眼底却抑制不住地涌出热泪:"三年了,你对我,有没有过哪怕一丝怜悯?"
聂斐然这才红了眼眶,之后像委屈极了,微微背过身,小声抽泣起来。
从宝宝出生到现在,除了跟父母见面时,这是他第二次哭。
外人不知聂斐然以前是什么性格,还觉得他乐观坚韧得异于常人。
为母则刚,为父则强,生活把聂斐然的骄傲和自尊碾得稀碎,他自己又捡着残砖破瓦原地重新砌起高楼,努力让自己成为女儿最踏实的庇护和依靠。
但这一刻,他把过去三年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哭了出来。
当然,陆郡也是。
咖啡店外下起了暴雨,而两个人都因为这场谈话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崩溃。
这真是最最糟糕的画面,聂斐然想。
他早该知道会这样。
他快要后悔下楼跟陆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