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夜鸣欠身,居高临下地向她伸出手,垂着眼,像在怜悯,又或许是等待进食的野兽。
夏夜山风里,沈别枝打了个冷颤,脸颊血色如潮褪去,不敢把手给他,兀自浑身发抖地站起来。
临面危险的本能,令她下意识后退,怪自己蹲太久,腿麻得一趔趄。
季夜鸣轻轻笑了声,慈悲出手扶,目光随意落她脸上。
过于大的身高差,导致她仰着脸才能与他对视。小姑娘刚刚哭泣,睫毛被眼泪粘在一起,空灵的浅瞳水盈满溢,脸上泪迹湿泽,像一朝被主人抛弃、只能流浪街头的名贵猫。
可怜极了。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暖,在她站稳后,便分寸恰当地收回。
尽管如此,沈别枝被他触碰过的手臂,仍旧僵硬如石,略带薄茧的温热触感似烙印,挥之不去。
她不自觉移开视线,让自己尽可能礼貌:“季叔叔。”
已成定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或讨好,让自己不那么快被糟践。
她才十六岁,原本有无限的未来。
她想继续上学,虽然异想天开。
季夜鸣好似瞧不见她的害怕,耐心随和:“叫什么名字?”
沈别枝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但到底只是未经事的少女,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男人的提问,上下牙都在打架:“沈、沈茉莉。”
“茉莉。”季夜鸣点头,嗓音如山涧溪流,循循陈述:“这个名字不好。以后就叫沈别枝,安心在这里住下。”
话音落下,他不忘绅士询问沈别枝的意愿:“如何?”
沈别枝却如坠冰窖。
别枝,她记得他叫季夜鸣。
别枝、夜鸣。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他把她的名字改成与他出自同一句诗词,仿佛在预示两人的命运,会像上下联的诗词,一辈子交织在一起。
当然,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重视她,才取这样一个名字。
留给她姓,是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赐同句诗名,是叫她弃过去,安生做沈姓季家人,或者说他的人。
是上位者对所有物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