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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朔想到暗地里的那则流言,说陛下忌惮卫侯的功勋。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陛下要以博望侯制约长平侯?”

尽管是疑问句,但东方朔已经认定了真相便是如此。

他并不觉得奇怪,说到底他对刘彻的人品没啥信心,从高皇帝刘邦开始,刘家的人就擅长狡兔死走狗烹。

他震惊的地方在于博望侯。

东方朔关注过张骞,知道这个人生年比他还晚一岁,他见了人家却要行礼,称一声博望侯。

但东方朔并不羡慕,他见过张骞霜白鬓发,也见过张骞把血吐在袖子里的样子。

他知道那是朔北冷风在张骞身上吹出来的沉疴。

这也可以理解,当年万里觅封侯,富贵险中求嘛。

可如今得以封侯,竟然还敢重返朔北。

制约卫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不是一般人敢干的事。

董仲舒说,“博望侯毕竟是陛下的鹰。”

东方朔深以为然,心有戚戚,“博望侯表面上浓眉大眼,没想到背地里还有这样恶毒的心肠。”

董仲舒沉默片刻,“你是不是想歪了?”

东方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牛头不对马嘴道,“已经得到了侯爵的高位,却还是觉得不足够么?”

他似乎听见董仲舒说,“这天地之广阔,永远没有足够的时候。”

又似乎只是幻觉。

是在很久之后,东方朔走在路上,忽然停住脚步。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倾国之战,这是机密的大事吧。

这样的事情,怎么还没传出未央宫,就已经为董仲舒所知?

他想起董仲舒那时候的眼睛。

漆黑的眼睛,就像是一道漆黑的帷幕。

——

这时候张骞正站在漠北的寒风中。

他身为监军,却不在军中,而是出现在这里,身后只带了一个牵马的侍从。

远远的传来马蹄声,有人骑马过来,遮住了脸,但显而易见是匈奴人的打扮。

那人下马走到张骞面前,低头致意,开口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先生,很久不见了。”

张骞袖着手笑了笑,“殿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话音落下他就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袖口不一会儿就染上了斑斑的血迹。

来人静静地看着他,“先生的来意,是想要说服我侍奉你们的皇帝陛下吗?就凭先生这老病之躯么?”

肺腑间翻涌的疼痛和血气渐渐平复,张骞笑了笑,“我们的陛下恐怕并不在意殿下。”

来人沉默片刻,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了,先生为什么找到我呢。在这种时候,你们的军队像阴云一样铺天盖地,就算是想要兵不血刃的结束,先是你也应当去见单于。”

张骞又笑,“我今天见到的人,难道不是单于吗。”

来人的眼神凝住了。

张骞视若无睹,“我听说过冒顿单于以鸣镝响箭弑父杀妻而上位的故事。”

来人沉默片刻,“明白了,先生是听说我尊崇冒顿单于,因此想要说动我效仿冒顿单于弑父。可跪在你们脚下的冒顿单于,也还能算是——”

张骞打断他,“冒顿单于?殿下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片刻的沉默,忽然响起金铁铿锵声,来人拔刀出鞘,冷铁的光照在张骞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