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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父偃不讨人喜欢,不仅是在功成名就的现在,从前他微末之际,周游各地,总是被当地的学子排挤,有人说是他相貌丑陋,也有人说是他性情古怪,总之,他大约没有朋友,因此方才会说,这样的话只能讲给东方朔听。

应该是个很寂寞的人,寂寞到年少读书时,读到贾谊的论调,也没有人可以分享,只好在深夜间独自击节赞叹。

东方朔不太能理解,但他知道,有些人的怨恨——甚至那已经不是野心,而是浓烈的怨恨——是能够贯穿生死的。

主父偃如此,当今的天子……或许更是如此。

等到酒酣宴尽,主父偃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要走,鬼使神差的,东方朔忽然叫住他,“主父大夫,上溯青史,最敬佩的人是景帝年间的贾谊么?”

才调绝高,又曾经侍奉宣室,却终生郁郁不得志。贾谊一生,都被四个字钉死,生不逢时。

倘若不是在休养生息的景帝年间,而是在如今勇猛开拓的武帝年间,以贾谊的才华,未尝不是宣室殿上又一位公卿。

倘若主父偃最熟读贾谊的事迹,那么他心中的怨毒,也就可以理解了。

主父偃站住了,“不是。”

他否定了东方朔的猜测,“上溯青史,当得上我的敬佩之心的,唯独秦皇嬴政一人而已。”

东方朔猛然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桌案。

他的腿在抖,所以桌案也在抖,纵然及时伸手扶住,却还有酒渍和菜汤从中滚落,弄脏了他的衣裾和鞋面。

主父偃说,“哪有什么生不逢时,不过是迂腐之人不知变通而已,试问哪朝哪代没有公卿权贵和天子近臣?无非奋力一搏而已。大丈夫在世,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耳。”

他没有再多留,很快就走了。东方朔看不见他说这话时的神色,渐渐地也回想不起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只是目眩良久而已。

……莫名的,他又想起宣室殿上的皇帝。

尽管自从征服大半个匈奴之后,汉军一直在休养生息,消化战果,陛下也不再提起战事,似乎已经满足,没有再继续有大动作的意思。

猛将如魏侯和霍侯,也没有再上过战场。

但东方朔有一种预感,此时的平静只是暂时的,这朝堂即将又迎来惊涛骇浪。

此时此刻,刘彻倒是真的很安静,他减少了前去见林久的时间,把精力更多的放在朝堂上。

系统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姑且安静一段时间,但系统更明白,安静与否,其实并不取决于他的心意。

林久不会让他安静,更何况,他自己也未尝不会试图在安静之下,搅动一点小小的风波。

已经尝到了神权的滋味,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而心中不带有一丝眷恋和不舍。尤其是刘彻这种,贪婪和野心刻进骨子里的,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是,不可理喻的人。

朝堂如今已经是他掌心里的小玩具,所谓万世留名的推恩令,在内或许掀起轩然大波,在刘彻眼里,却也已经不大值得他放在心上了。

刘氏诸侯王不足以满足他的野心,朝堂之上的皇权再如何巩固也不足够,大半个匈奴乃至整个匈奴也都已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