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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婴与田蚡,就像是看到了熟悉的人那样,对他们的人生会多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参与感。

可现在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满脑子想着的是方才那一瞥,林久小臂上那个滴血的伤口。

皮肉浸泡在血水里, 有一种微微翕张开的错觉。

系统无意识咬紧了牙齿,一种令人战栗的余韵像蚂蚁一样攀爬在他脊背上……总觉得那是无数只长在血肉里的细小眼睛。

看到的所有东西, 都如梦似幻。

窦婴在……埋头走路。

他转过一道宫墙, 衣袂在风中飞扬,与另一道飞扬的衣袂纠缠在一起。

是一个女人, 同样行色匆匆, 低着头,作女官装扮。

她看见了窦婴, 窦婴也看见了她,可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抬头,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对方的存在。

而更远的地方,田蚡立在风中。

再转过一道宫墙,两边相会,窦婴停了脚步,田蚡似有所觉,回头一望。

那女人上前一步,叫道,“弟弟。”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上了年纪但仍然看得出妩媚的面容,晃眼之间,仿佛天子降临。

那是与当今天子相似的一张面容,来人正是当今天子生母,太后王娡。

田蚡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王娡停住脚步,语速很快地说,“我打点了阿弟的行装,备了好马,你有天子手令,出了长安之后,哪个驿站都能换马,此去重山万里——”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田蚡抬起头看向她。

在那样的注视下,王娡抬袖遮住眼睛,衣袖上飞快泅出点点湿润的痕迹。

那是麻布制成的衣袖,与丝绸和锦缎不能相比,绝非是汉宫太后应当穿的衣裳。

这样的衣服,王娡穿过很多年。

进宫之前,进宫之前,景帝生前,景帝身后。

那时她侍奉在窦太皇太后身前,以谦和与简朴著称,穿在身上的少有绫罗绸缎,更没有鲜衣华服。

身为太后,却低调隐忍得像个单薄的剪影。

后来窦太皇太后殡天,她成为帝国事实上最尊贵的女人,不必再向任何人低头,不必在任何人面前伪装。

粗服换作锦衣,从此王太后行走之间,流光溢彩。

而今在未央宫中,她又脱下华服,换上了从前朴素的衣裳,像寻常人家的妇人那样,为自己的兄弟送行。

“阿姐别哭。”田蚡说,“我此去为求不朽,阿姐当为我高兴才是!”

说这话时他语气坚毅目光也坚毅,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王娡就真的放下衣袖,也不再流眼泪,红着眼圈微笑着,“我也不多叮嘱你,这些事情,陛下总比我安排得更周详。”

说到“陛下”两个字时,她语气有一瞬间的飘忽。

一时静寂,风也平息。

系统在林久耳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视线扫过田蚡扫过王娡又扫过窦婴,忽然开口说,

“当时王娡哭着对刘彻说,那是你舅舅,那时候。”

系统又叹气,边叹边继续说,“我知道刘彻什么都没说,我还记得,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动容。可是他脸上没有动容,他心里也真的没有一点动容吗?”

林久没有回答,他问出这个问题,似乎也并不是为了林久的回答,自顾自又说下去,“看看窦婴,要割碎自己的脸,才能离开未央宫。而田蚡毫发无损,还能站在这里与王娡道别。”

“这难道还不算是优容吗。”

刘彻一直坐在林久身边,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息,仿佛对外界发生的这场送别毫不知情。

窦婴在这时,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