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选择了法医作为自己的职业道路之后,柳弈都记不清自己见过多少个死人了。
新鲜的腐败的烂成一抔白骨的,从一开始的不可避免的感到紧张、不适和恐惧,到后来很快适应并渐渐习以为常,柳弈从来没有在面对任何一具尸体时表现得如此失态。
他往后踉跄了一步,后背撞在了站在斜后方的法医老彭的肩膀上。
彭法医给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在柳弈的背上撑了一下,“这个……主任,您跟这位老先生很熟?”
“……”
柳弈张了张嘴,想回答老彭的提问,但声音像卡在了嗓子眼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彭法医看柳弈这个样子,知道不管死去的老先生跟柳弈是什么关系,对他的打击都一定非常之大,不敢再问了,连忙向江晓原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将他扶到了一旁,让他坐在了法研所的车子后车厢里。
江晓原机灵地跑到柳弈的车上,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还生怕老师手抖拧不开瓶盖,贴心地替他开了盖子再递过去。
柳弈接过矿泉水瓶,凑到唇边,哆嗦着喝了几口。
冬天的矿泉水很冷,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腔,所到之处带着一阵令人战栗的冰凉。
但低温的矿泉水反而让柳弈在一个激灵之后感觉清醒多了。
他听到江晓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他还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云云,疲惫地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事。
“老板……”
江晓原还想再说点什么,柳弈却已将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塞进他手里,然后站了起来。
“老彭。”
他转向站在一旁一脸担心的彭法医和沈青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车祸……到底是怎么样的?”
…… ……
……
彭法医和沈青竹赶到时,先一步到场的交警已经将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
肇事的小货车让拖车给拖回了车管所,现场的车辙、脚印等痕迹皆已拍照存证,肇事司机也被警察带到了一边,完成了酒精和药物的快速测试,正准备领回去问话。
彭法医和沈青竹这两名法医面对早就已然失去了生命体征和抢救意义的死者,其职责约莫只是等于来收尸的。
当时他们听交警简单交代了情况,大概就是肇事的小货车是某运输公司的搬货车,昨晚接了单,要到镇上某户人家运货。
根据司机自己所言,因为客户约的时间比较早,而他又对附近的路况不熟,不小心在岔路口上拐错了道,着急之下,在导航的引导下走了这条道,没想到那老人忽然从路边钻出来。
司机说他当时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刹车,直接就将人撞飞了足有好几米,他跳下车查看对方的情况时,人就已经不行了。
柳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完了彭法医和沈青竹的叙述,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
因为司机给出的证词听着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来,却处处都透着诡异——至少他说老人忽然从路边蹿出来这一段,就与柳弈所知道的简一端的性格完全不符。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调查车祸责任是交警的事儿,而像老人这样死因明确的尸体,理论上来说甚至不需要送去法研所进行司法解剖,而是应该收敛好直接通知殡仪馆来带走的。
“主任,这里该怎么处理?”
看柳弈又不说话了,彭法医试探着叫了柳弈一声。
“……先把遗体带回法研所。”
柳弈做了决定,“另外,我想和死者的家属沟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