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额乐忽然背着光咧嘴笑起来,尽管背光的时候视线不好,但周安吉还是看得真真切切,这像是某种得逞的笑。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对方说:“骗你的。我养的羊可乖了,不会到处乱跑。”
周安吉的困意瞬间消失了,但出乎苏和额乐意料的,他竟然也没表现出什么恼羞成怒,只是语气平缓地说了句:“哦,你是骗子啊。”
闻言苏和额乐微微怔住了一下,不过只有一下。
因为此时他还有心情分出心神来欣赏周安吉气鼓鼓的样子,看起来简直可爱。
但欣赏归欣赏,他自己惹的人,终归还是只能靠他自己哄。
于是他向面前的周安吉伸出了手:“起来吧,我教你怎么在草原上打滚儿。”
周安吉本来是没准备这么快就原谅苏和额乐的,但在草原上打滚儿这件事听起来对他具有十足十的吸引力。
果然,苏和额乐心知肚明该怎么拿捏自己。
他反应了几秒,在心里再三权衡之后,决定给台阶就下,接着伸出手握住了面前温热的手掌。
阿乐牵着他走到草原中央,避开了刚刚羊群集中活动的区域。
接着毫不犹豫地一咕噜躺到了地上,把自己摆成个大字,手臂和腿还跟着到处摆动,摩挲着地表的草原。
于是在这天,周安吉看到了一个满身都粘着杂草和泥土的苏和额乐。
但阿乐平时明明很爱干净的。
周安吉见过无数次放羊归来时的他,只有那种泥泞的下雨天,他的皮靴上才会粘上些泥土,但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
因此他心里了然了,今天阿乐会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逗自己开心。
他确实开心了,还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的能这样做吗?”
周安吉确定刚刚阿乐笃定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苏和额乐躺在地上,点了点头:“你知道吗?那天在我额吉那里,其实还有一个衣柜我没打开给你看,里面装的全是我小时候穿得破了洞的衣服,就是因为我小时候太调皮了”
“所以可以这样的,阿吉,别怕。”
“反正你身上这套蒙古袍已经够破了,我不介意它再破一点。”
于是周安吉尝试着,像苏和额乐一样躺下来,又机械地学着对方的样子摆了摆手臂和腿,有点不自在地享受。
但周安吉可以确定的是,躺在草原上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青草味和泥土味就萦绕在自己鼻腔周围,有几棵茂盛的草从自己的耳边和肩膀旁蹿出来,痒丝丝的,晃晃悠悠的绿色遮住了一半的视线。
天空比他仰头看时的天空更广阔,而他背靠着的内蒙古高原也比他镜头里的更辽远。
周安吉缓缓闭上眼睛,随意呼吸一口,满都是自由的空气。
正当周安吉在学着全力享受时,忽然,躺在身旁的苏和额乐猛地翻了下身向他压过来,将两臂撑在周安吉的两侧,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他。
阿乐身体遮住了半边天,周安吉暂且收回了凝望着天穹的视线,落到了几十公分距离远的苏和额乐脸上。
而这个距离仍在一点一点,慢慢地缩小。
周安吉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被暴露于苍凉的天光之下的隐秘快感,这使得他的视线始终游移于十几公分远的苏和额乐,与几十公里外的天空之间。
某种翱翔的黑色动物在远处发出空旷的啸叫。
这一声像是唤醒了他一般,周安吉终于不再发愣了,他缓缓伸出手臂,穿过苏和额乐的臂膀,径直地指向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