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腕皮肤相接处隔着一层纱质布料,白色的绷带从手掌一直缠至小臂,幽暗难明的目光正落在那里。
动作带来了伤口血腥味的浮动,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之处。嗅闻声轻得像从远端响起,只出现了一息,似乎是被这一下嗅闻所刺,那蹼间手指忽有一下抽搐。
好一会儿,艾格依旧没能听见对面有任何动静。
他从正躺变成侧躺,面朝床边人影,“我见到了你的同类……今天晚上。”夹杂着回想的观察让他的语速并不快——除了恐惧,是否血肉也在你们食谱?本想问一句,想起最初人鱼什么都吃的样子,又觉这种动物有些口味偏好也不奇怪,比如果子。
比起那条堪斯特人鱼,此刻他更想问问那所谓的“原有诅咒”,这些天时不时会思索上一阵,这一条身上会有答案吗?
然而没等他开口,一道裹着电光的雷鸣就在此时炸响。
刹那间周遭亮如白昼,透窗的光打亮了屋内重重暗影,也打亮了眼前动物的半边侧脸。
艾格这才看到两片耳鳃始终狰狞大张,眉骨、鼻梁,阴影一道深过一道,光亮里来不及闭上的是如蛇类般竖起的灰色瞳孔。那是一张杀气腾腾的、绝对兽性的脸。
原本要说的话一下落回肚里。
“……好大的风暴。”艾格再度清醒了几分,“好大的脾气。”
他并不担心暴风雨,排除这些电闪雷鸣,雨天甚至尤其好眠,然而看这架势——
“是打算掀了这艘船吗?萨克。”
回答他的是一点点模糊的喉音。
兽类丧失言语的咕噜声很难分辨,低沉的,嘶哑的,因极力的克制而不显凶性。
艾格打量头顶这尊雕塑的轮廓,伸手,犹豫片刻,拍了拍枕边的床铺。
黑暗里的喉音顿停。
接着,那影子的肩膀一寸寸低下,缓慢伏上了人类柔软的枕边,长鳃收拢间隐约有可供抚摸的错觉——错觉。因为海上风暴还在翻腾,丝毫不见收敛。
但艾格依旧摸了上去。
触碰下的鳃片艰难蜷起,骨刺颤抖着缩进发间。
“有点吵。”他说,一只手提起这片耳鳃。
凑近来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上岸是因为现在海里危险?”这是艾格所能想到的异常,轮船驶入北海,堪斯特人鱼在这儿盘旋多年。而兽类的地盘一般不容侵犯,就像同一片森林里不会有两只头狼。
“这里是它的领地?”
枕头边的手臂收紧,虚虚拢住人类的发顶。
“不。”
一连串模糊的喉音里,清楚的只有这一句。
艾格怀疑此刻的动物并不能听懂太多人话。趴在枕边的轮廓不动声色,呼吸被控制得长而静谧,唯独面目暴露的一瞬让人看清了风暴失控的端头。
咫尺间全是过于强烈的海水气味,他偏头拉开一点距离,因视野的漆黑重新闭上眼睛。感受到凝视如有实质,长鳃规律扇合,雷声好久没响起下一道——他似乎平静了点。似乎。
于是艾格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树枝状的手环:树精的头发。
从自己手腕的伤口状况他得出结论,巫师的小道具应该是有效的。缓解伤病,琢磨着这个效果,他截住快要摸上自己头顶的冰凉蹼掌,把这个手环套上了人鱼的手腕。
那手腕就像被这细细一截树枝绑住一样,悬在了空气里。人鱼盯着手环没有动弹。
“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