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母亲书房的方向。
在后来无数个睁眼醒来的时刻,偶尔他怀疑结束所有长梦的是那声时时徘徊耳边的枪响。他比谁熟悉那种枪响——它是那样一种武器,激烈,致命,响声赫赫,巨大的覆灭和更迭在那种响声中发生着。
这是一个怪谭故事,不是吗?这里是牢固的城堡,不是吗?枪声——那种装填弹药、松开转轮,象征战争与人迹的枪声……又是哪儿来的?
或许是从风雨呼啸的窗扇,或许是从大开的屋门——花香被血腥淹没,最后一张羊皮纸从空中落地时,鲜血已然浸透她的黑发与长裙。
那是从背后穿透心脏的一枪。
最后的时候,领主把孩子的眼睛捂上,但他不知道他的手指已经变成了根根分明的红。缝隙间望去,珊瑚的红,鲜血的红,一大片红。
诅咒,死亡,藏匿未知的敌人,所有混乱可怕的东西跟随夜晚一起降临,不曾让这个北海统治者动摇分毫。他步履稳固地走近,手掌放上孩子的肩膀——没有东西能让他裂开恐惧的缝隙。
但妻子的鲜血可以。
艾格从此知道了恐惧是无处不在的东西。
第39章
轮船行驶海上, 时间和距离一样,常常是会被模糊的讯息,眨眼数十英里过去了, 眨眼已经深夜了。像以往每个寒夜一样, 雾气再次从舷外升起。
艾格抬头望去,孤岛般的大船被夜雾笼罩, 所有的景物都是朦胧未知的。
未知——未知让想象延伸出无数触角, 让所有故事的画面栩栩如生。恐惧往往由此而生。
然而再怎么栩栩如生的故事, 重复上十次、百次,任谁都会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沿着伸向雾气的船舷,他慢慢步往舵楼。
恐惧是同一个道理,噩梦也好,幻境也好,那些跟随诅咒而来的、无处不在的东西重复上十遍、百遍、无数遍,一次次直视过去, 在经验的撕扯与时间的缝合里, 所有缝隙都能彻底紧闭。
他知道自己心头没有任何恐惧。
幻境渐次于雾中浮现, 他将所有未知的黑影一一辨认——那静立如枯尸的东西是最远的一支桅杆, 蛛网一样密布欲坠的是纵横缆绳, 幽灵啼泣一样的声音是海风,海怪眼睛一样的光亮是舵楼的灯……紧锁的水舱到了。
这扇玻璃窗像——像什么?艾格停下脚步。像一块需要出卖灵魂来换取答案的魔镜。
他知道自己现如今没有任何恐惧, 曾经的疑问却始终悬在那里。
诅咒就在身上,一直就在身上,不是吗?曾经的那个男孩也并非无懈可击,他目睹了灭亡, 历遍噩梦,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他曾经恐惧。
恐惧重复了十次、百次, 想象之中,下一秒出现在身上的东西千篇一律,不需要刻意回忆,那场景历历在目——最先变化的是眼睛,而后是手指、双脚,扭曲自下而上,等到灵魂湮灭,鲜艳的石质会占据每一寸死亡的躯体——任何一点恐惧过后本该是一株红珊瑚。
然而他每次张开眼睛,看到的双手依旧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