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事情?
武清月若有所思,开口之时却又是一派与下属闲谈的口吻:“我问你域外所得,你却同我说旭轮的事情,总不是想说,以他这反面例子佐证,在外头还是得有武力傍身才好?”
韦淳轻咳了一声,原本都已在脸上蓄势待发的壮志,险些被太子殿下的这出打岔给打乱在了当场。“我说的自然不是这个。”
“那你说吧,”武清月回道,“但我希望你说的话,是先从你自己的立场说出来的。”
无论——武旭轮是不是武周的皇子,是不是圣神皇帝仅剩的三个孩子其中之一。
“我知道。”韦淳一口应下。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更知道,在这话中,是太子殿下对她们这些下属的无边期许,让她只觉自己前往塞外的三年时间,都在这句话里被一瞬间填补了过来。
她依然热切的目光中流动着一抹动容,又很快回到了一派郑重,让人绝不会怀疑,她的话中有任何一点草率的决断。
她也没有半分停留与迟疑地说出了这七个字。“我想迎娶二皇子。”
武清月指尖轻叩桌案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马车的隔断和外头的车马前行之声,让这句话只能传入她和武清月的耳中。大概也没有人会想到,借着太子召请上车一叙的机会,在这位韦都尉的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算武周改朝,女子为帝,朝野之间只怕也没人敢想什么迎娶皇子之事!
武旭轮的种种行为,明摆着是要做一个闲散亲王,按照绝大多数朝臣对他的预期,他会娶一个身份合适的王妃,与他一并闲云野鹤游荡在外,而不是……
不是如同此刻一般被人求娶。
“你应该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武清月看向面前的韦淳,徐徐开口。
时间真快啊,当年那个还在放纸鸢的小姑娘,在一转眼之间已经有十八岁了,也已能自己谈论婚嫁之事了。
“旭轮因为你救了他,或者是因同行沿路的往来对你有好感,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不想被前朝宗室以及一些糊涂的武家人利用,便急于给自己寻找一个脱身的去处。但他说想要嫁给你,那是他的想法,纵然他身为皇子也无法对官员施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以韦淳当年自觉“能力不足”,都敢来她面前陈词,求取一个机会的性格,不像是会被旁人想法裹挟的样子。
她是怎么想的?
韦淳坦然答道:“我想升官。”
这一次轮到武清月咳出来了:“……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想升官。”韦淳不仅没有收回先前的那句话,反而坐得更为端正了一些。
见武清月示意,她继续说了下去:“以如今的朝局与世情,二皇子的妻子不该以皇子妃命名,而该当效仿驸马之称。若将驸马二字归其本源,乃是执掌天子车舆的近侍官,位比
两千石,不过是因为自魏晋开始,公主的丈夫大多担任此职,才将称呼变成了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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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是娶夫的新风,还有皇子出降的风尚。
就连武清月都很难在这番振振有词面前,说出个“不是”来。
不错,限制驸马为官不是汉唐之间的规定,而是到了宋朝才出现的。迎娶平阳公主的卫青,前朝另一位平阳公主的丈夫柴绍,都没因为娶公主而中断仕途。
就算是在历史上延续下去的唐朝,郭子仪的儿子也是在迎娶公主后坐到了太常卿的位置上。
与皇室结亲,除非像是房家一般被牵扯到谋逆大案之中,否则恰恰是忠心于天子的证明。
韦淳就是这么想的。
“我年纪尚小,资历不足,虽然在外磨砺了三年,但苦于职位限制,接下来的两年之间我能做的事情也并不算多。可明明天下初定,还有那样多的地方需要派遣要员办事,督辖民生,整肃地方,为何我不能去做!”
“我不希望借助京兆韦氏的名头为自己造势,反而让陛下与太子打压世家的计划受阻,更不希望太子强行提拔我的官职,为我承担旁人的质疑。”
“倒不如凭借着迎娶皇子,争取一个升迁的机会,被调往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让我去再为大周多办些事情,尤其是驻外守边之事。”
“比如去坐镇益州,替我盯着点南诏?”武清月接道。
韦淳抿了抿唇:“这我倒是没想好。”
武清月笑了笑,她到底是没想好,还是知道这件事不能单纯由她自己来决定,她应该很清楚。
但重要的也确实不是后面的安排,而是被韦淳说出来的这番话。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现在就将你放在一方要职上,以你如今的能力与眼界,未必能够适应?”
“我可以学,也知道将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韦淳眼神坚定地答道,“在四海行会中教授学生的两三年时间,和在拂菻国出使的三年,足够让我学会待人接物的本事。至于处理政务的能力,在太学之中也是学,在官员任上还是学,反而是后者更能敦促人前进。”
“说句实话,我知道自己不是太子麾下最聪明的人,真定念完三本书的时间我只能读完一本,所以我很清楚,我若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那些如今就读于太学的人,或许在两年之后就会取代我的位置。可我既然已经为了自己的前途争取了一次,又怎么甘心自此泯然众人!”
她想去一个能让她不断磨炼自己的位置。
太子出行的马车车厢宽敞,韦淳说到这情绪激动之处,便直接在桌案之前俯身叩首,“若是太子殿下觉得我此举是眼高手低,妄言大话,我也敢立下军令状。如有办事无度,臣甘愿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