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面天光黯淡。
大雨过后,榆城一片狼藉,街头小店里正在播放新闻:“昨晚八点始,榆城出现强降雨天气,全市各地受到不同程度影响,部分地区出现灾情。各级相关部门紧急采取有力措施……”
榆城城北航空观测天气,确定不会有连续强.暴雨出现,在最快时间调整好航班,秦屹淮于早晨八点出发。
秦老爷子年近八十,身子骨康健,他起得早,眼神有些花,下楼时踩空楼梯,被佣人紧急送往医院。
老爷子身体一直不错,但摔倒一下,老人身上的骨头大概也散了架,生死攸关的大事,秦家人不敢怠慢。
北城那边只有秦江雪守着,她一到医院就给秦屹淮打了电话。
飞机轰鸣声响起,一架客机从榆城驶离。
榆城今天的天色都一个样,暮霭沉沉,叫人分不清时间。
上午刚过十一点,甘棠在梦中轻哼一下,声音有些哑,她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往旁边看一眼,空无一人。
她垂下眸子,手臂撑着床,艰难爬起身来,发觉浑身酸痛,脑袋也昏昏沉沉。
甘棠找到拖鞋,下床,大腿两侧初时有些颤抖,她忍耐着在别墅里转了一圈。
方姨正在外面修理大雨过后的残枝败叶,嘴里不停嘟囔着可惜,冬季的绿植大概也没那么铮铮挺立。方姨眼睛一转,看见她不停转悠,才放下手里东西问道:“甘小姐,找什么呢?”
女生面容泛白,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几近说不出话。甘棠喉咙吞咽一下,缓声开口,声音沙哑:“他呢?”
她没明指谁,但她除了秦屹淮也不会问别人。
方姨不需多想,回答道:“秦先生他回北城了,临走之间还特地叫我别喊醒你,他应该有什么事吧,秦先生没有跟您说吗?”
甘棠脸色苍白,半晌之后才艰难扯起一个笑脸:“好,我知道了。”
她转过身,手搭上扶杆往回走,背影娇小,单薄又可怜,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似的。
甘棠回到主卧内,一进门就往桌子上看,万幸,她发现了那张纸条。
甘棠眼睛在这几个字上面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发现他是真的离开了榆城。
她手指捏紧那张薄薄的纸,抿紧唇,眼眶酸涩,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想见自己,才故意找个由头离开。
甘棠走到床前,拿起手机,点开他头像。
过往两人的聊天记录显现眼前,上面还有他顺着她话头,给她发的表情包。
甘棠眼睛有些湿润,她手指在屏幕上敲动,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掉,她思绪有些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发什么。
不多时,那边却发过来几条消息。
秦屹淮正在北城机场大厅,周围的人身嘈杂,他拿出手机,看见的就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了许久,她一个字也没发过来。
秦屹淮只能先开头:【别多想,爷
爷摔了一跤,人在医院还没醒过来,我回北城看看他,你好好休息】
甘棠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她吸下鼻子,继续打字道:【那爷爷还好吗?我要不要过去看看他?】
秦屹淮耐心解释:【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等看见人了再跟你说】
甘棠想过去。
可是她又怕他不想看见自己。
甘棠手指在屏幕上按动,最终也只是发了一个“好”字。
秦屹淮垂眸看着她消息,眼底情绪深浅不明,将手机放了回去。
机场里有人来接他,那人是秦老爷子的专属司机,直奔军区医院。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医生在病房外给秦屹淮说明情况:“老爷子年纪大了,摔一跤不是好玩儿的,更别说摔着脑袋,现在只能保守治疗,等醒过来以后再看看,无论如何,您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并不是危言耸听,但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秦屹淮面色凝重,打开病房门,看见秦江雪坐在病床前,整个人怏怏,没像往常一样盛气凌人。
她三十多了,平常娇蛮任性惯了,但也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一向对她颐气指使的老头儿了无生气躺在病床上,她又盼着他起来骂她两句。
秦江雪瞅见他,轻声道:“过来了?坐。”
病房里除了她就只有一个护工,秦屹淮低声问道:“大伯呢?”
秦江雪语气有些嘲讽:“在国外忙着他的丰功伟绩呢,现在也往回赶了。”
两个人坐在病床前,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外面要探望的人一律以需要静养、不方便见客的由头挡在门外,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老爷子现在还没醒。
榆城街道已经被清理干净,城市里的车辆陆续通行,没要多久,恢复如初。
两天过去,甘棠坐在沙发上,双眸虚又直地望向前方,肩膀微塌,有些愣神。
方姨不明所以,只注意到女生很长时间都在发呆,她猜想是秦屹淮离开的缘故。
夫妻两个感情好,最近都在蜜里调油,她思念他也无可厚非。方姨没多想。
有人按响门铃,方姨过去开门,见几个穿着制服的男女站在门外,手里搬着几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
为首的女人叫陈筠,约摸四十来岁,化着精致妆容,见了甘棠笑意盈盈道:“甘小姐,婚纱我给你送过来了。”
甘棠听见女人喊她才回过神,方姨给几人倒了杯水,便过去忙自己的事。
陈筠说了几句话,都是婚纱的事,甘棠回得很敷衍。
女人不明原因,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敢冒犯,笑问道:“甘小姐,前几天您说要试婚纱,我把化妆师都带过来了,要不先给您试一下?”
陈筠边说着,旁边的人已经将盒子打开,甘棠看着白色婚纱,心中泛酸,微扯起唇客气道:“麻烦你们送过来,今天先不试了,有时间我再约你们。”
陈筠很是意
外,甘棠通知他们过来时还欣喜热烈,几天就搞成这个样子。但顾客是上帝,更何况是甘家,服务范围之内的事,她不好多说,客套两句,起身离开。
“方姨,等会儿有时间把婚纱收起来吧。”甘棠看着面前期待已久的婚纱,收回视线,吩咐一句,起身。一阵晕眩感传来,她摇了摇头,抬脚往楼上走。
自那夜过后,她身体总是不爽利,脑袋也昏沉,没精神。
大概是她淋了雨有些感冒,加之跟他做得太狠。
两个人隔了几千公里,会在微信上聊天。
甘棠给他发消息,问的都是秦老爷子的情况,除此之外不敢多说。
他会回她,语气温和,一如往常。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明明就是发生了。
甘棠看见楼脚处的那个花瓶,忽然停止上楼的脚步,鬼使神差,转过身往那处走去。
她回林港的时候,见到垃圾桶里的些许碎片,以为是秦屹淮打碎的,原来不是。
“方姨。”她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方姨擦下手,忙道:“来了。”
甘棠眼里含着细微希冀,用手势比划一下:“原来那个葫芦形状的花瓶在哪儿买的?重新再买一个可以吗?”
“原来那个?”方姨仔细思索一会儿,回道,“原来那个可是古董,独一份的珍贵,哪儿还能买得到啊?您是不喜欢这个吗?要不再重新买一个?”
独一无二的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哪里还能买到?
“不用了。”甘棠声音有些哑,转身往楼上走去。
她在琴房练了几小时琴,琴音乱七八遭,怎么也弹不好。
手机振动,打乱她的思绪,温思茗给她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