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走进船屋的时候,唐琛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伸着两条长长的腿,中间夹着个木盆,搓洗着西元昨晚弄脏的衣裤,一抬头便看见了直眉瞪眼的阿山,怔了片刻,随即笑道:“看什么,老子还活着。”
“先生!”阿山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唐琛,呜呜地哭起来。
唐琛来不及擦去手上的皂液,拍了拍他宽厚的背,眼里也有些湿润。
“满脸胡子了,怎么还哭的像个孩子?”
阿山推开木盆,急赤白脸地去拽唐琛:“先生快起来。”又环视了下木屋:“西元,你就让先生住在这种破地方?还让他做这些,你他妈的——”
西元像是被人踹了一脚:“哪里破了,小是小了点,但是很干净,外边还有个露台……”
唐琛扶着轮椅想坐上去,阿山愣了半晌,不可置信摸着轮椅,又去摸唐琛的腿,唐琛笑得清清浅浅,阿山却一把抱住了他,又呜呜地哭起来,唐琛扶着他颤抖的肩头,柔声道:“没事,能活着,就很好。”
船屋破天荒迎来史上第一个客人,显得拥挤、热闹,西元也莫名的兴奋,做了几个好菜,开了瓶好酒,虽然唐琛会发声,但昨晚说过一句后,又没了声,西元想跟他说,却又不敢说,阿山的到来,简直是救了西元的命。
阿山擦干鼻涕眼泪,瞅着唐琛,一个劲地傻笑,总也看不够似的,唐琛似乎也被他感染,唇角不停上扬,西元已经很久没见唐琛这么笑过了,眉眼舒展,满面生辉,好似照亮了整个船屋。
关于藩市,唐琛一句都没有提,只是问阿山怎么来的温市,阿山滋溜了一口酒,打开了话匣子。
自从唐轩做了鸿联社的总把头,阿山枪伤未愈就带着一众青龙堂的弟兄,开着吉利号跑路了,在海上躲了些日子,最后辗转来到枫叶国,仍然在码头上讨生活,手里有枪有人,和当地黑帮干了几场硬仗,夺了几个地盘,人家最后来谈判,阿山本着唐琛过去教的,在江湖上混饭吃,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大家都是图发财,那就各让一步,阿山又软硬兼施笼络了几个地头蛇,这才平安无事,也算在码头站住了脚,几年下来,青龙堂改称青龙帮,在温市唐人一带也算混出了点名堂,现在一提山爷,人送外号“镇山虎。”
唐琛不禁笑道:“你一个青龙帮的帮主怎么叫镇山虎?”
阿山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腮上的胡子:“先生才是真的龙,我顶多也就是只虎。”
西元白了他一眼:“哭的时候是只猫。”
“妈的顾西元,还是欠揍。”
唐琛淡淡地问:“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在温市抢地盘,藩市那边应该很快就知道了吧?”
阿山哼道:“我不怕,大不了跟他拼了,不过我在这边,唐轩鞭长莫及,他自己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成天忙着巴结西人不说,还总是怀疑这个二心那个不忠,铲除异己,弄的鸿联社上下乌烟瘴气,人人自危,哪还顾得上我,我在藩市留了几个自己人,盯着他的动静,以防不测。”
唐琛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西元端起酒壶为他们添酒,却听阿山又说:“不过先生放心,这孙子损了太多的阴德,半个月前已经命丧黄泉了。”
几滴酒泼洒出来,西元愣住了,唐琛沉吟半晌,才问:“怎么死的?”
阿山有些惊讶:“怎么,你们还不知道?”
西元摇头:“为了安全,我很少去唐人区那边,也没听张爷爷提过。”
阿山的口吻十分不屑:“倒也不新鲜,唐轩死了,藩市的媒体只登了一则讣闻,说是黑帮内斗,也就不了了之了,这家伙不得人心,还处处模仿先生,也搞了个花魁大赛,当真可笑,可惜,花魁选到一半,就有一拨人冲进了鸭堡,一通开枪,把他打成了筛子,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这伙人是从哪来的,唐轩结怨太多,得罪了不少帮派,也得罪了不少鸿联社的人,曲爷死后,不少弟兄都对唐轩恨之入骨,我觉得,也保不齐是西人干的……”
唐琛默默良久,看了眼西元,忽然问:“你后悔救过他吗?”
西元回望着他:“没什么可后悔的,命是自己活出来的,别人再怎么救,也救不了他一辈子。”
唐琛点点头:“是啊,救了他的命,却救不了他的命数。”
三人都静了会,唐琛举起杯中酒,朗朗道:“你我兄弟今日重逢,喜上加喜,来,干了这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却总也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