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那张俊朗刚毅的脸,苍白得近乎病态。
苏烟捏紧手中的丝帕,恍惚间想通了什么。
*
苏烟最终没去书房找定国公,而是回了兰宇轩,命如意如薇从她陪嫁的箱子里,寻来她想要的东西。
她得去趟军营。
去军营前,她先去藏香阁探望姚夫人。
青天白日的,外头阳光肆意,正是活动筋骨的好时候,姚夫人却躺在寝卧神伤不已,听闻苏烟过来,她赶紧擦干眼角的泪,佯装无事。
姚夫人笑着牵过苏烟的手。
“过来坐,烟儿L。寻娘有何事?”
苏烟也不解释,只让如薇打开一个泛旧的小方盒,将小饭盒里面的灵犀草展示给姚夫人看。
姚夫人一惊,从软塌上站起来。
“烟儿L,这东西你不是送人了么?”
说起此事,苏烟就委屈,随伺的两个婢子更觉酸楚。
这段时日,将军是怎样冷落少夫人的,如意如薇都
看在眼底、疼在心底。
如意,“少夫人虽失忆了,但行事不失分寸,并非冲动糊涂之人。”
前几日,苏烟得知闻兮需得灵犀草医治旧疾时,确曾动过恻隐之心。
不过,她放弃了。
翻阅从前的手稿,她发现好几年前,她已向父亲提出索要,当时被父亲一口回绝。
年不过十四岁的她想不通,质问父亲:
——“您为何见死不救?”
“您不是最欣赏他?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
父亲解释了,但气头上的苏烟听不进去,只当父亲不愿交出此等宝贝。
她和父亲大吵一架,整整三个月没同父亲说过一句话。
直到前几日再次面对此事,发现父亲早已将灵犀草作为嫁妆送给了她,且用一个灰褐色的、泛旧的小方盒装着,就放在她的首饰箱中,寻常得毫不起眼。
父亲是在用行动证明,再好的东西也不及他女儿L万分。
女儿L是什么?
是家人。
她终于明白父亲当年的话——
——“闻兮不是苏家的人,为父不会给他。”
“要给,也只能给你,或是你今后的夫婿。”
苏烟恍然大悟,报恩的方式千千万,不是只有“灵犀草”一个方子。
而最好的东西自当留给家人。
如薇红了眼眶,“当时将军来找少夫人,并未明说他生病了。”
“他不说,怎晓得少夫人舍不得给?”
况且当时少夫人还让他看小木箱里头的东西,是他自个没看。
苏烟始终不语,坐在一旁默默拭着眼泪。
得知前因后果的姚夫人气不过,“臭兔崽子,就是个闷葫芦!”
又对苏烟说,“乖乖烟儿L,你得治治他这性子。凭白害得我们担忧这些时日!”
*
军营里,陆行之服用了一大碗汤药,全身骨骼骇疼的症状适才松了些。
这几日连绵不断的梅雨,可把他折腾得够呛。
他仰头灌了一口温水,暂时缓了口腔里的药苦,往塌上慵懒一躺。
霍修染汇报近日收集到的资料。
“钦差窦其峰已顺利抵达徐州,中途遭遇‘反贼’,精兵共砍四十八人。”
陆行之颔首,“赈灾可顺利?”
徐州爆发洪涝已近整月,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大灾必乱,恐有流民抢占赈灾物资。
霍修染,“陆哥猜对了,还真有。”
窦其峰领着赈灾物资抵达徐州后,当晚就有暴民抢持,窦其峰怒斩七十三人,将其头颅悬挂于城墙之上。
翌日,徐州便安宁了,灾民依次排队接领救济,无人乱窜。
窦其峰这招,手段狠了些,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窦老爷子有胆有识,不枉陆哥提拔重用。”
陆行之,“窦家何时出过孬种?”
上至窦太后,下至不足十五岁的窦家男儿L,各个都是难掩锋芒的一身好本领。
霍修染又说起另一桩事。
“门武,崇州乐山人,出生不详,八岁那年被一乡野夫妻收养,十三岁参军,武艺极好、数建奇功,后死在和蛮夷交战的熊熊大火里,享年十九岁。”
陆行之,“......没了?”
霍修染将记录军籍的册子递给陆行之,“没办法,此人参军前刻意隐瞒过身世。”
陆行之剑眉紧蹙。
他未曾与门武打过交道,因为他远赴边疆之时,恰是对方死于两军交战大火之际。
不过,边疆流传着他的事迹,说他轻功了得、武艺超群,若不是英年早逝,定会在沙场扬名立万。
霍修染,“陆哥,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毕竟门武三年前就死了,怎会死而复生、成为卑劣的“纵火之人”?
还和一个歹毒的小妇人勾搭在一块?
这哪是勇将会干的事!
陆行之掩下眸底的困惑,没回答霍修染的话,只交待,
“查一下那场大火。”
霍修染应下。
纪沐尘从外头摇着扇子进来。
“黄鼠狼不知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以‘赎罪’为由,将丁婉儿L送到寒山寺。”
“相信不日就会有‘寒山小姑’勇救‘礼佛遇险天子’的佳话。”
陆行之和霍修染相互看了一眼。
哪个高人?
不就是丁婉儿L背后的高人?
纪沐尘,“黄鼠狼最近的日子实在逍遥。谁叫陆哥‘病来如山倒’,朝堂无谁压得住他。”
今日早朝,陆行之因病告假,几位大臣递上的折子,但凡和银子挂钩的,他全给驳了。
纪沐尘叹气,霍修染更气。
“找我说,都是嫂子的错!怎能把那么重要......”
话说到一半,见陆行之沉着脸看过来,霍修染便闭了嘴,跑到营帐外头看郭神医熬药。
陡然,操练场上传来守卫将士苦苦的婉拒。
——“少夫人,使不得。将军确实不在军营里。”
“末将也不知道将军去哪了。”
苏烟不理,径直往主将的营帐走。
她要往里走,将士们自然不敢真的拦她。
纪沐尘闻声出来,“哟,嫂子,您来这儿L贵干?”
霍修染瞥了一眼苏烟,一句话未说,臭着脸转身入营帐。
纪沐尘尴尬地笑,“那啥,嫂子,霍修染就那德性,您别放在心上。”
“对了,陆哥不在。”
苏烟晓得陆行之就在帐内,不愿见她罢了。
她沉着脸,“谁说我来找将军?我找郭神医。”
又命如薇将小方盒递给郭神医,“还请郭神医看清楚了,此物可是灵犀草?”
郭神医微怔,忙放下药罐,在布衣上擦拭两下手上的灰渍,才细心接过如薇手上的灵犀草。
“是,如假包换!”郭神医欣喜不已,想了想,又问,“少夫人的意思是......”
苏烟看向掩着的营帐,声色重了几分。
“劳烦郭神医替我医治不长嘴的夫君。”
“不问也不说,整天胡思乱想,简直难以伺候。”
言罢,领着婢女们离去,没走几步顿住,又说,
“医不好就别回来了。瘦得不剩几两肉,看着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