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1 / 2)

“不过我也不想瞒着你……”喻寻说道,“我能感应到一些事情的。那些被改变的平行世界时间线……我能隐约被动感知到一些,但很模糊。”

他抬起眼看向她,那双眼睛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反射在其中的细碎灯光如同被风吹拂水面上破碎的月亮。

“……对不起,季家的人好像永远都在伤害你。”他说道,“那很痛吧?”

夏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痛吗?

当然痛。即便林诘栩那具身体早就习惯了,早就迟钝了不少,也依然很痛。

但她不愿意再回想那些已经遥远的往事,未来才是她唯一朝向的方向。

片刻后她说道:“……小喻,你到底知道多少?”

喻寻说道:“不算多,但应该也不算少吧。”

“你是从何时知道的?”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在我……研究出感染的根源之后。”

夏年怔了一下。

“从那时起,我才拿到了钥匙,记忆才开始慢慢复苏。”他说道,“若是能够早一点,若是我没有在记忆复苏之后陷入了漫长的认知错乱……或许,我们本可以不用这样……”

不用这样忍受漫长而又痛苦的数十年。

他看着夏年困惑的眼神,叹了口气:“让我们从头开始吧。”

……

季凌川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作为季家的长子,他受尽了来自父母的宠爱——那时,他们都还年轻,季和盛才二十岁出头,刚刚接手柏塔,风华正茂,甚至尚显稚嫩。

季凌川从小便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聪慧,甚至堪称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季和盛说:我要让这个孩子得到一切。

于是在他年仅十岁之时,季和盛便给了他最高的权限,让这个天才能自由探索柏塔的每一个角落——除了供奉“神”的居所,那个被称为神龛的地方。

可季凌川从来都不是个听话的人,他向来如此,骨子里就带着冒险气质。

于是他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溜进了神龛。

于是,当季和盛找到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

“神”并没有因为他那漂亮聪明的孩子是个天才,而降下半点仁慈。只是一眼,他的孩子就彻底死去。

悲痛之后,季和盛将他孩子的骨灰洒进了海中,让他那个生性自由热爱冒险的孩子,能够去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不是被拘束在泥土之中,永不见天日。

然而季凌川却并未真正意义上死去。从未有人像他那样,在没有经过任何保护和隔离的情况下,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神”,甚至是与其沟通、交流、思维融合。而他又是如此天赋异禀,竟在无穷无尽的杂音中保留了自己的一部分意志。

他的身体就此死去,而灵魂彻底解脱,化作了那伟大存在的一部分。

可他又是如此向往着陆地

,渴望着他所出生的地方,他如此急切地想要回到自己的族群之中。

于是,在他死后的第三十年,他从海中爬了出来,如同鬼魂般在沙滩上游荡着。

他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休息,他浑浑噩噩,被不属于人类的知识所污染的大脑浑浊不堪,生命靠近他便会凋零败亡。

于是他舍弃掉了自己的记忆,连带着被污染了的知识一起,彻底抛弃掉了。

也就是在那时,一张白纸的他遇见了郁贤。

年轻的、友善的、温和的女性学者蹲在他的面前,问他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一个人流浪?

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之人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奇异之处来——与其说是个血肉构筑而成的、与自然相连接的人类,她更像是一种虚化的、不该存在的生命。

一种肆虐着的渴望从他心底里燃烧了起来,像是被唤醒了的祖先记忆在灵魂深处翻涌。

明明不认识她,他却如此想要靠近她,认识她,跟随她,甚至是……吞食她。

“我可以跟你走吗?”他说道。

“不可以。”郁贤拒绝了他。

“可我想和你在一起。”季凌川说道。他并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他只是遵循内心,向她表达出自己的渴望。

郁贤惊讶地看着他,但到底是没有将他带在身边,而是将他送去了福利院,在登记表上填下了登记人的名字。

季凌川早就已经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他看着登记表上的“郁贤”,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郁求问。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孤儿的名字有没有被写错。

于是他便以郁贤为目标,仅仅花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将第六区公共图书馆内所有公开版权的书籍都看完了。

他本就是天才,过目不忘,对数字尤其敏感,一切自然科学于他而言都如此简单,因此年纪轻轻便顺顺利利考上了中央学院,一年时间读完了所有预科,成功来到了郁贤的身边。

在那之后,他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五年时光。

说实话,季凌川对学术并无兴趣。

准确说,他不关心人类,他只关心郁贤。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待学术的态度都算不上有多狂热,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做该做的事情,并不会想着对感染医学的研究能起到什么作用,能有什么历史意义,能救下多少人的命。

他只知道做这些能让郁贤开心。

相比之下,他更关心银雪树什么时候能开花,学院门口新开的点心铺里那种甜点最好吃,哪种香料更适配烤兔肉,被他放在窗台上的白色铃兰花长势如何了,新上市的无弦吉他音色和手感到底有多还原古典吉他,看好的股票今天涨了多少,沙雕网友今天又发了什么梗图……

后来,郁贤离开了中央学院,带着她的追随者们创建了潮汐瞭望。

他便看着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信仰,将青春和智慧当作养料,浇灌着不知餍足的求知的

种子。

那是他第一次被郁贤以外的存在触动了。

他忽然意识到,人类想要攀上天空,想要摘取天上的星星,那并不是一种与无知相类似的狂妄。

而是一种突破极限的、前赴后继的、视死如归的勇气。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郁贤便死于一场被广泛认为是蓄意谋杀的车祸。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恍惚了一瞬。

——他想,郁贤并没有死。她是一种虚化的、并不存在的生命形式,只要潮汐瞭望还在,只要那些勇于攀登巅峰、不惧坠落深渊的人们还在,她就永远不会消亡。

可他依然在美好的日子组成的幻象忽然崩塌之刻,感受到了极度的痛苦。

他见不到她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