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走进了酒吧。
科迪还是一脸犹豫,面无表情的样子。阿道夫便一边吆喝着酒保给他们上酒,一边用胳膊肘去碰他,说道:“怎么了,出了局子还不高兴了?”
科迪接过了一杯啤酒,皱着眉摇了摇头,也没说话。
“我懂,我懂。”克里斯凑上前来,“咱们这次确实是栽得挺狠的,设备和场地都没了,牲口也没了,还死了那么多人,损失惨重。但你想,这些都是耗材而已,咱们核心成员不是保住了吗?咱们想想办法,总能东山再起的。”
“……不,不是,我不是在担心这个。”科迪说道,“我只是有点……呃,我不想干了。”
一阵寂静。
其他人都盯着他看,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阿道夫:“怂了?嘿,布朗,你倒是给他分析分析,咱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是怂了,就是……不太想干了。”科迪灌了一口啤酒,神色有些郁郁,“之前你们拉我入伙的时候,说是走私一些违禁品,我还以为是什么非法药物之类的,结果你们真运输的器官啊。”
“不是吧,你跟着哥几个一起干了快一年了,从来没看过你运的什么货吗?”阿道夫不屑道,“骗鬼呢你。”
“好吧,我看过几次,但我没认出来那他妈是人类的脏器啊,我又不是学医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动物的,拿来入药的内脏呢!像什么芬克鲸之类的——你们平时也都说什么牲口牲口的,我真以为是牲口呢!”科迪明显激动起来。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话说回来,科迪倒是他们几个中从不接触到工厂内部流程的唯一一人,他的任务基本就是进行货物的存放和运输,拿到的都是已经经过阿道夫处理和伪装的、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扫描仪也会被干扰的普通货箱。
要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从事的是什么勾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人在面对着高薪诱惑的时候,总归会下意识麻痹自己,用各种借口说服自己,从而忽略掉房间内的大象,假装自己完全不知道那些金钱背后的血腥和罪恶。
而整个团伙为了避免信息过度传播,保证闭环,也很少会岗位交流,所有人都不会过度讨论自己手头的工作。
几人面面相觑之后,阿道夫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合着你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法庭轻判你还能算判对了咯?”
“别逗了。”比尔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来,“少在这立牌坊,什么伪君子。”
科迪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闷酒。
就在此时,阿道夫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嚯,是咱们那位大律师!喂,韩律师?嗯,对,我们已经出来了。”
聊着聊着,他的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直起了腰,带着惊喜的神色看向面露期待的同事们:“真的吗?但我们才刚出来,是不是应该先避避风头?……嗯,嗯嗯,好的,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咧开嘴
,对着身边的同事们说道:“好消息,咱们头疼的事情马上就有人给咱们解决了——上层区的老板们愿意出资帮我们重新把工厂建起来,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们必须定期提供足量的货物。不过嘛,咱们得先等一段时间,等舆论降温了再说。”
布朗用力捶了一下吧台:“漂亮!我就知道上头那些人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弃我们,哈!除了我们,谁还能给那些老爷们提供优质服务?”
“是啊。”比尔轻声说道,“有不少大人物可都是热衷于此的。要知道,牲口的脏器可不止能用来移植,用来做实验,它们同样可以用来品尝。”
科迪感觉自己险些要吐了。他用力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吧台上,说道:“我就不加入了。”
几人直勾勾看向他,面无表情。
“你确定?”阿道夫冷然道。
“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会出卖你们。在上个案子里,我们是共同体,一损俱损。”科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接下来你们要做的事情也与我无关了。”
“啧……你要真觉得不舒服,就该去自首,在这装什么呢?”克里斯嘟囔着说道。
“……你要退出,也不是不行。”布朗说道,“回头把你的那部分钱带给你。”
科迪点了点头,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几人看着科迪的背影,阿道夫看向布朗道:“真让他走?”
布朗笑着举起了酒杯:“走?走什么走?咱们不是在头疼牲口问题吗?这不是现成的一头牲口,至于所谓的钱,难道不是最好的诱饵?”
几人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我喜欢他的那款自带虚拟现实增强和环境分析的义眼,那东西可是柏塔去年的限量款。”比尔忽然说道。
“嘿,我也喜欢!我出两千!”布朗说道。
“嘿,人还没死呢,就在这寻思着抢人家的东西啦?”
“别掏钱了,谁抢得快就是谁的,当然,除非有收藏癖的大买家来。”阿道夫乐呵呵说道。
“是啊。”克里斯举起酒杯,“敬资本!敬科学!敬自由!”
“敬资本!敬科学!敬自由!”
……
与此同时,在酒吧的角落里,夏年将手中的啤酒杯放在了小桌台上,站起了身,离开了酒吧。在酒吧门口,她停下了脚步,遥遥望了一眼远方的科迪的背影。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系统却能敏锐地察觉出,她此刻心情不算好。
两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她搭乘特快公交,很快就回到了唐恩义体诊所。此时此刻,天色已经晚了,诊所内也只剩下了住院的病人,和昼夜不停劳作的医疗机器人们。
犹豫了一下后,夏年还是去了非感染区,来到了姜嘉的病房前。
脚步声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一见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夏医生来了,立刻热情地招呼她进来。
“感觉恢复得怎么样?”夏年问道。
“
身体没问题,但心情很差!我今天都快要被气死了!”她抱怨道,“你看了新闻没,那帮畜生居然被判得这么轻!他们居然只要赔一点点钱,甚至只要交了保释金就不用坐牢——简直是离谱!恶心!”
“是啊。”夏年叹了口气,“这帮满口谎言的人。”
“那个法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要我说,我妈就应该让法官与律师协会把他给除名掉,他脑子坏掉了吧!这明显不合法!”姜嘉气愤不已。
夏年无奈地笑了笑:“只能说这个法官道德底线比较灵活。”
“……唉。”姜嘉也叹了口气,“太复杂了,我搞不明白……你说,临星城这么多法律法规的意义是什么呢?难道不该是惩恶扬善吗?”
夏年没说话,只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那些被害了的人,那些身体被毁了的人,他们要怎么继续生活呢?”姜嘉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我之前在网上帮他们发起了募捐,可是……已经过去一整天了,连募捐金额目标的千分之一都没有达到。”
她是真的想要去帮帮那些人的。
因为她是真正亲眼看见了,人们在那个地狱里,是怎么被慢慢磨掉希望,失去对生的渴望,在□□的痛苦和精神的麻木中走向消亡的。甚至,她亲身体会过那种令她终生难忘的恐惧。
——那不该是人类应该施加在自己同胞身上的罪行。
即便是在第六区,这样的恶,也足够让所有人为之胆寒了。
在怒斥黑暗的同时,也该有人去帮帮那些在光明中将要死去的人啊。
“本来,我是想把自己的一些没什么实用价值的收藏品给卖掉,换点钱帮助他们的。”姜嘉接着说道,“但是……我最值钱的东西又在第七区那边弄丢了。估计是被那帮畜生给拿走了,唉……”
夏年听到这里,便顺口问到:“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