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坐在椅子上,哪怕身体仍然虚弱,但他坐姿却端正极了,他倚靠着走廊一端的墙,耳朵也轻轻贴在墙上。
靠在这个位置,他能够更快在第一时间听到雄虫回来的脚步声。
泽兰唇角还留有雄虫微热的余温,脑海中仍时不时播放着梦中雄虫的动作,可眼前浮现的……却是雄虫飞速逃离的背影。
他似乎又吓到雄虫了。
不论他做什么,永远都是不合时宜。
礼仪规范课,是每一个雌虫的必修课,学习什么样的言行才是不冒犯雄虫,什么样的举止才能让雄虫心生欢喜。
对于这一门理论课,他也是和往常一样,拿到了漂亮的A级优等。
可现在回想起他在雄虫面前做的一切,竟没有一件事是做对了的。
“哒哒哒——”
泽兰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愈来愈大,正朝着他所在的房间靠近。
是雄虫回来了?
泽兰将呼吸声放低,仔细分辨着。
门外的脚步声更为沉重,步与步之间的间隔也更慢,更悠闲了一些,这更像是某个臃肿散漫的虫在懒洋洋地挪着步子。
雄虫的脚步声,他在甜蜜之家听到过无数次,他再熟悉不过,也不可能认错。
外面的虫绝对不是卡洛斯。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泽兰靠着门,没有任何回应,但沉默间,他的手已经虫化变为锋利的掌刃。
“咚咚咚。”
敲门声没有任何要停止的意思。
“有虫吗?”
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那声音就像是拉着一把老化快断裂的大提琴,浑厚中带着嘶哑,听起来极为古怪。
泽兰还是没有出声。
“啊!没虫?难道是我找错了?不应该啊。”
门外的虫有些疑惑,但语气夸张得极为假惺惺。
“里面没有雌虫吗?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去处理掉那个雄虫吧,那我走咯~”
门外的声音被刻意拉到无限长。
哐当——
泽兰推开门,转瞬间,掌刃已经架在了门外虫的脖子上。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太粗鲁了。”
面前的虫语气极为惊慌,但脸上却挂着轻松的笑容。
“你对你的雄主也是这么粗鲁吗?”那虫继续笑道。
门外虫戴着一顶略显滑稽夸张的渔夫帽,身套一件破烂起褶的风衣,也就比逃难的虫好一点。
帽檐阴影下,是那虫堆满的细微褶子,就连胡须都因未曾打理而胡乱地扎在脸上。
“你干了什么!”泽兰的掌刃更逼近一分。
雄虫的行动向来无虫可以阻挠,可卡洛斯出门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有些担心卡洛斯是否遇到了危险。
他本可以悄无声息斩杀面前的虫,但他不敢冒这个险。
“啧啧,这手可真够锋利的,你先把手拿拿,未免也太凶了。”
胡茬虫有些嫌弃地推了推泽兰的掌刃,却是没有撼动分毫。
“看起来可以很利索地砍下虫脖子,你也会这么砍你雄主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截血淋淋的黑色东西,哪怕是被虫用手捏着,也能看到其表层覆盖着的细碎鳞片,尾端还有点心形的影子。
这赫然是雄虫的尾钩。
虽然看不太清,但在胡茬虫掏出尾钩的瞬间,泽兰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
柠檬,掺了血液铁锈味道的柠檬。
那也是卡洛斯信息素的味道。
在甜蜜之家、在简陋的小棚屋、在狭窄的小客房,这股信息素的味道包裹着他拥抱着他,哪怕在梦里他都不曾忘记分毫。
他不可能认错。
尾钩是雄虫身上最敏感的地方,生生砍下来,和砍掉虫的脖颈无异,足以叫虫痛晕过去。
泽兰都不敢想象卡洛斯到底经历了多大的痛苦。
“所以,现在可以松手了吗?”胡茬虫再次推了推掌刃。
泽兰冰冷的眼神仍然锁死在虫身上,但手掌却妥协地放了下来。
“说!你把他怎么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先容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奥康纳.鲁特,当然,你也可以直接称呼我奥康纳。”
奥康纳将手里的东西收进口袋,笑意盈盈,就好像他拿的只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物件,而非雄虫身体的一部分。
“我还能做了什么?可不就是如你所见,切下来给你看看,不过你放心,虫还活着。”
奥康纳继续道:“所以那虫是你的雄主?”
泽兰死死盯着奥康纳,连一个字都不愿施舍给面前的虫,目光若是可以化成刀子,那奥康纳估计早就被怒意扎成刺猬了。
“放了那个雄虫,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
“放了?那我多亏,好不容易抓到的。”
奥康纳的衣兜跟个百宝箱似的,他又从中掏出一把匕首。
“不如这样,你先把你的手剁下来,我让你见见那个雄虫,你看怎么样?”
“可以。”
几乎是在话音刚落的瞬间,雌虫的声音就响起,快到没有任何犹豫。
奥康纳被雌虫答复的速度一惊,便直视着白发雌虫的眼睛,他试图从中看到犹豫与动摇,可最后他什么都没看见。
“你要怎么剁。”
雌虫问得很自然,就好像只是在讨论蔬菜称重这种家长里短的事。
雌虫的恢复力向来极强,只要他们还能摄入营养,心脏和脑袋都在,截断肢体并不会伤及性命。但哪怕如此,疼痛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往后能否长出来也是因虫而异,是个未知数。
“那……那你看着来吧。”
奥康纳顺着说道,但雌虫没犹豫,他却有了一丝迟疑,“给……你把
刀拿好。”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