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一个年少气盛的,被人明里暗里的讽刺“家道中落”、“小家子气”,说不定一冲动真就答应下来了。
而贾珍之所以当众邀请他,利用的也就是这点少年人可怜的自尊心。
奈何他漏算了一点:徐茂行虽是个少年人,却不是一般的少年人。
他已经学会了什么叫能屈能伸,也已经明白了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必须忍。
原本他就不喜欢宁国府,贾珍忽然跑过来献殷勤,更是让他觉得反常。
事反常即为妖。
徐茂行可不会自恋到觉得身怀王霸之气,稍一勾手就能引得天下拜服;更不会觉得贾珍是那慧眼识英的伯乐,透过现象看本质,一眼看到了他的闪光点。
再说了,就算贾珍当真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就徐茂行那不爱读书、一心啃老的纨绔本质,能被另眼相看才怪了。
因而,不管他们怎么说,反正徐茂行就是坚持:先生留了课业,我得赶紧回去读书,不敢辜负先生的期望。
贾珍被弄得下不来台,脸色一时很难看,几乎就要发作了。
可下一刻,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愣是唾面自干,仍就笑呵呵的,拍着徐茂行的肩膀说:“你再考虑考虑,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大家都是亲戚,日后官场上要相互扶持,借这个机会多给你介绍几个老世交。”
然后就说
() :“我还得到别的桌去转转,你们慢慢喝。”又特意嘱咐了几个贾家子弟,让他们照顾好徐茂行,莫要怠慢了。
这似乎是一种暗示,一种徐茂行听不懂,但经常围在贾珍周围为虎作伥的这些人,却是秒懂的暗示。
而这群人里,最让人恶心的就是薛蟠。
此人即好色、愚蠢、呆笨、下作于一身,因香菱闹出过人命,因调戏柳湘莲被打了个臭死,却依然死性不改。
原见徐茂行举止清高疏离,不与众人谈笑,他还有几分顾忌,不敢轻易攀谈。
贾珍来转了一圈之后,他似乎觉得,徐茂行早晚都会是和他们一个圈子的人,他凑上去亲近亲近也无妨了。
徐茂行真是被他恶心的够呛,若不是阿山来的及时,他几乎要当场翻脸了。
听完他的诉说之后,林黛玉的脸色也很不好。
沉着脸过了好半天,她满脸厌恶地嗤笑了一声:“宝二嫂子这位娘家兄弟呀……”
她不会因薛蟠的作为迁怒薛宝钗,当然也不会因为薛宝钗,就对薛蟠的所作所为轻轻放过。
“你是说,珍大……呸!那贾珍是刻意接近你的?”明眸流转间,林黛玉已经想出了一个教训薛蟠的法子。
“不错,他就是故意接近。”徐茂行肯定地说,“往日里我和他也不是没打过交道,他对我也一直都是面子情。像这次一般主动凑过来,实在大异往常。”
林黛玉笑了,招手示意徐茂行凑近一点,低声道:“宁荣两府都是宁王的拥趸,一向看不上咱们的贾珍忽然来亲近你,这背后或许有宁王授意?”
徐茂行眼神微动,脸上也慢慢露出了笑意。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无所谓,他只需要把自己的猜测禀报给安王殿下即可。
以安王如今在圣人面前树立的人设,即便不拿这事到圣人面前告状,也会在父子闲聊时拿出来吐槽的。
“哈哈!”徐茂行发出痛快的笑声,“只要圣人对宁王表达一点不满,贾珍肯定就要倒霉了。”
林黛玉冷笑道:“收拾贾珍先不着急,宁国府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倒是那个薛蟠……哼!”
知道她是要替自己出气,徐茂行笑得特别不值钱,连连附和道:“对对对,咱们一个一个来,早晚把他们都收拾了。”
林黛玉笑着睨了他一眼,两人便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在马车的颠簸里缓缓前行。
到家之后,徐茂行半点没耽搁,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安王府。
安王那边早就吩咐过了,守门的一看是他,二话没说就去替他通报了。
不过徐茂行也没吝啬,顺手塞过去了二两银子。
无论什么关系,想要长久地维系,就不能在自己得意时忽略关键的小人物。
如今他有安王宠信,被赐予了可以随时出入王府的权利,自然可以不在乎一个门房。
可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在安王这里失了势,想要再次求见替自己扭转局势时,这些门房的手松一松或紧一紧,就足够影响成败了。
所以,哪怕先前家里财政紧张时,他每次主动求见,也都没有对门房吝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