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殿内高香燃着,烟缥缥缈缈随风萦绕而上。
太后跪在佛堂前,闻言转身抓过身后嬷嬷的手,“全都死了?”
老嬷嬷满目凝重,郑重点头,“一个活口都没有。”
这次所有派去乌古族寻宝的人都死了,全是这么多年用心培养宓家私兵死士,个个以一敌百,可谓是难逢敌手,可如今竟……
太后娘娘这次可谓是折腿断臂,元气大伤,最要紧的是这般赔了夫人又折兵,却没见到宝藏的踪迹,所有人连二殿下说的乌古族都没到,便都死在可怕的雨林之中。
太后不敢置信,“那雨林之中究竟有什么?”
老嬷嬷面色凝重,微微俯下身,低声说道,“有领头之人逃出来,只是交代了几句便命丧黄泉,二殿下所说的皆是真的,那里头确有数十丈高的巨蛇守着,一口可吞数十人,极为可怕。”
这些人可都是武功极高的能人暗士,已为他们做了不少事,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如今却全军覆没。
如此结果,老嬷嬷已不敢不信,她一时心中生起畏惧,“娘娘,二殿下恐无虚言,他早劝过我们不该去,这乌古族的宝藏传闻已久却不显世,必然是有难关所在。”
“荒谬,世间怎会有此物?他们自己无能,竟还敢找借口!”太后骤然起身,竟有些站不住。
老嬷嬷连忙伸手扶她,“娘娘可要保重身子。”
“若是这些得力的都死了,那暗处能用的人就没了……”此去宝藏乃是重中之重,自是派去无数得力能人,这网罗起来几十年,如今却一朝散干净。
太后眼中神情凝重非常,往日保养极好的声音都有了几分粗粝苍老,“此事万不可让皇帝察觉……”
太后凝重说道,无法克制地剧烈咳嗽,连带着拿在手中的佛珠都摇晃起来。
“娘娘。”老嬷嬷还想劝着,低头见太后咳出了血,一时惊呼出声,“娘娘!”
“快!!!快来人啊……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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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之后,河流混着泥沙,树木栽倒,入目皆是凌乱景象。
夭枝看着宋听檐被扶上船,也跟着一道上了船,这处本都是路,如今成了汪洋大海,只能乘船。
宋听檐在船上坐下,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勉强回神,“如今情形如何,人可都安置妥当?”
常坻连忙回禀,“所有都照殿下的吩咐安置妥当了,别处的船只皆调转过来,那几大家族都同意殿下的说法,他们在别处都有些空置的宅子,皆愿意容纳老弱妇孺,其他百姓已经按照殿下的吩咐,在几处山间搭了简易的棚子暂时安置,等待接应。
城内的所有禽类,衙役也在雨停之后,已一一去捞寻烧尽,防止天热暑气生了瘟疫,另外,太子殿下也正好带了殿下所要的物资抵达,如今各方都衔接的很好,只是……”常坻说到这里,看了眼夭枝,似乎有些话不能在她面前说,他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轻声道,“太子殿下让您好好
休息,此间事宜让您受累了,其余的事情不必管了,他会安排妥当。”
常坻说着颇有些怨气,这分明就是来抢功的,殿下早已前前后后都安排妥当,还需他太子殿下安排什么?
最难的,最麻烦的全都已经解决了,太子如今过来只需要坐着拿功劳便是,真真好是轻松。
宋听檐闻言却没有太多表情,只开口平静道,“如此也好,皇兄自会安排妥当。”
常坻闻言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应是。
夭枝听得清楚,一时颇有几分心惊,如此紧急情况,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考虑到这般事无巨细。
就光拿安置百姓的场地来说,这个中就有不少难题,水位会高到什么程度,又能容纳多少人,又是否有这么大平缓山林,地势、气候、御寒、食物、疾病等都需要考虑,无论是哪个问题,只要是面对这么多人就是一个大问题。
便是行事老道的官员都未必敢短时间内下这么大的决定,毕竟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出问题。
更不要说那几大家族逃命都自顾不暇,要说服他们带走老弱妇孺简直难于登天。
她不知道他究竟如何做到,但她清楚,这样的大事只要有一处没有考虑到,都不可能进行得这般顺利。
如此看来,宋听檐这般掌控全局的魄力和能力显然与命簿那老者不相上下,那老者可是官拜宰相之才,便是皇帝也颇为敬重,这么的人可是能在国家倾覆之时,力挽狂澜的,若为臣子是国家之幸……
可若是储君相争……那便是战争的开始……
夭枝心中颇为不安,因为老者迟迟没有出现,她有些担心后面的事不会按照命簿发展。
夭枝陷入沉思,见船往远处去,起身看向前面方向,“我们如今去何处?”
常坻闻言回道,“水灾泛滥,白家老太爷在别处有户庄院,那处水灾不及,可暂时落脚。”
夭枝闻言自然没有异议,宋听檐在越安全的地方越好,她甚至巴不得他可以安分待在屋里。
不过如今他病了,也确实只能如此,正合她意。
夭枝低头看向闭目养神的宋听檐,颇有几分满意。
常坻见她盯着自家殿下一眼不错,想到其前科累累,一时颇有些防备,悄悄上前些挡住她的视线。
夭枝见常坻这般有些疑惑,不过见宋听檐被挡住,也就不看了。
常坻见她果然收回虎视眈眈的视线,一时更加心惊,此人竟现在还贼心不死地觊觎自家殿下。
好是执着可怕!
他转头看了一眼,躺下闭目养神的殿下虽衣领微敞,但殿下自来不喜人近身,必然是没叫此女子得逞一二。
船行过水路,便到了别院,白老太爷的几个儿子早已在院门外等着,见宋听檐安然无事,纷纷迎上来,“殿下大安,我等所盼!”
白老爷快步上前,“好在是找到了殿下,否则我们可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殿下出事,我等难辞其咎!
家父因为此事担心了一整宿,先才听到好消息才放心下来,本想起来迎接,奈何这般奔波,他老人家身子骨熬不住,竟是支撑不起来,他特特让我向殿下告罪,待他身子好些便来向殿下请罪。”
宋听檐提起几分精神,开口虽虚弱但温和,“老先生何罪之有,我如今借住乃是叨扰,老先生太过客气,如何还能让老先生来看我,待我好些便去拜望老先生。”
白老爷连连摆手,“不不不,怎会叨扰,殿下能来此,实令我等寒舍蓬荜生辉,更何况若不是为我们禹州百姓,殿下也不至于陷入这般危险境地,殿下快快里面请,厢房早已着人备下了。”
宋听檐被几人簇拥着请进去,白家到底是禹州大族,处事极为周到,不仅早已备好吃食衣物,连大夫都备着。
夭枝瞬间放下心,坐在院子里赏景,闲来无事吃起了糕点。
白老爷等大夫看完之后,跟着大夫一道出来,细细了解便吩咐人去抓药,一时间到处忙活。
白老爷看向常坻,“这里多时不住,到处都还是乱的,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过会子我便派几个下人过来,照看殿下。”
常坻摆手,“白老爷不必客气,我家殿下说了,府中人多,人手必不够用,你们且顾自己便好,不必劳神这处,我们自己有人。”
“多谢殿□□恤。”白老爷连忙道谢,正要开口说什么,便有小厮过来唤,说是西苑的房屋年久失修,不得住人,不知道如何安排,已有人争吵起来。
常坻见状开口道,“白老爷自行去忙罢,殿下这处不必担心,自有我们看着。”
“好好好,那我便先去了,大人留步。”白老爷只得抱歉点头,匆匆离去,他也确实忙得焦头烂额,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是琐事连连。
常坻看着白老爷离去,见夭枝还在,特地开口告知,“夭姑娘,殿下无事,只是太累才病倒了。”
常坻说着这话时,看着她颇有几分幽怨,好似在说,原先殿下都还好好的,只让她照看了一天一夜就变成这样,着实是吃了苦头。
夭枝难免有些愧疚,虽说她的初衷是好的,但到底是她拉着宋听檐下了水。
如今自然是要将功补过。
她起身,“此事确实因我而起,接下来就由我来好好照顾你们殿下,我必定衣不解带好好守着。”
常坻闻言连连摇头,“殿下吩咐了,说是夭姑娘不许踏进他房门。”
夭枝:“……”
夭枝面无表情,“为何?”
常坻轻咳了一下,一脸你自己知道的表情,“就是殿下吩咐,没有为何。”
夭枝伤透了心,“为何如此防备?我们相识已久,怎还防贼似的,难道还信不过我的为人?”
常坻:“……”
能否不要这般言辞凿凿问这样的问题?
他着实回答不出来。
常坻一介武夫,是个不会委婉的,他就这样看着她,默然无声,显然是颇为认同她
的为人。
夭枝有些恼了(),?彎?靟?楏?譛?遪?()?『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病得都意识不清,还能强撑着交代这事,当真对她很是看重。
当然这话对她必然是没有用的,她这个人恰恰是有些反骨的,不让她做的,她偏要做。
更何况凡人如此脆弱,若不多看着点,万一不小心断气了怎么办?
她不放心的。
夭枝想做便做,特地等到天黑,便顺着院墙翻进来。
白家果然是禹州大户人家,这乡下别院弄得格外雅致,景色宜人,假山流水绕园而建,精致古朴,野草花肆意生长,平添雅趣。
夭枝不用灯笼,轻而易举就摸到窗旁,屋里头很安静,也没有点灯,应当是睡着了。
她轻轻打开窗户,轻手轻脚跨过窗沿,半个身子才探进来就对上了宋听檐的视线。
他穿着白色里衣,站在桌旁,显然是夜里渴了起身喝水,却亲眼看见某人从窗外爬进来。
夭枝有些尴尬,与他对视片刻,便也理所应当跨进来。
她上前拿起桌上的茶壶,用手一探还是温热的,显然是盯着时辰换的,白家果然伺候周到,比她周到多了。
夭枝拿起茶盏,替他倒了水,十分温柔体贴,“这事怎么能让你自己做,唤旁人来不就好了,你应该好好躺着养病。”
宋听檐虽有些虚弱,但还是有力气反驳几句的,“不唤人半夜也会有人来的。”他说着看过来,视线落在她面上。
很明显,说的便是她。
夭枝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是打算悄无声息来探探他的鼻息,若无事,她再悄无声息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倒被抓了个正着。
“你还病着,这黑灯瞎火,不声不响的,旁边也没个人,常坻总归不如女子心细,我着实不放心。”她将茶盏放到他面前,坦白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我如今在这看着,才能放心。”
宋听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轻轻慢慢回道,“你在,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