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虽然跋扈,却到底顾及谢家军权,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在两年前,这份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谢家“独子”,谢明烛,少年天才,智计无双,借机剿匪,破国舅党。
——谢明烛,“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庆利帝御赐之字。
多么不可一世……多么讽刺,多么可笑啊!
难怪,难怪——他出宫前,庆利帝道:谢氏百年门第,朕能一举肃清,你乃第一功臣。
——第一……功臣。
谢明烛忽然仰头笑了起来,雨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滴,滑过他的眉目,像极了泪水。
他笑得气息难以为继,低头目光正撞上父母死不瞑目的尸体,蓦然心头剧痛,呕出一口鲜血。
少年神色焦灼,上前扶他。谢明烛却神色冷厉,反手推开那少年,后者原本便落魄虚弱,跌倒在地。
谢明烛哪还有精力注意旁人,他随手抹了血迹,那殷红映满唇色,衬着他苍白如死的脸色,竟有种格外的惊心动魄。
他想,身为人子,不察父母烦忧,反而自以为是,逞一时之快,是为不孝。
身为人主,不能庇其护其,害这些家仆无辜殒命,是为不仁。
身为人臣,不能随明主,反被利用为害,作了争权夺利的棋子,不利社稷百姓,是为不义。
他的身前正好落了把残剑。剑上凝着已经干涸的血。
谢明烛捧起那剑,指尖滑过雪亮剑锋,想,我这样不仁不义不孝的无用之人,还活着做甚么?
暴雨如刃,只打的人周身发冷发疼。少年狼狈跌撞着从雨泊中站起,便看谢明烛这幅低眉不语、以手抚剑的模样。
他的心中骤然涌现出沉重的不安,跑到谢明烛身边,也半跪下来,微微仰头看着谢明烛,唤道:“老师!”
谢明烛:“……”
他像失去灵魂的木偶泥塑一般,缓慢地动了下眼神:“……你这么喊我做什么?”
果然,那日在桥洞下,他只是编个蚱蜢随手逗弄少年,半点也没当真,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少年在心里自嘲了一下,神色却不见失望,只是专注地望着谢明烛,仿佛天地间只能看到他一人一般。
谢明烛低下头,撞上了少年炽热纯粹的目光。这种神情和姿态让他有种错觉——这世上竟还剩了个全心依赖自己的人。
少年道:“我年纪尚小,又才学粗陋,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却也知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如师如父。我不懂那日剿匪会有什么旁的影响,只知你让我和我娘重见天日,得以存活。”
阿浔先前从来没这么郑重地说过这些话,此时其实是在提醒谢明烛,哪怕那次剿匪注定了今日灭门悲剧,但至少也曾真正救过一些人的一生。
阿浔和他的母亲是。
那些被侮辱的女孩是。
年年岁岁惨遭屠戮的周边平民是。
满腔忠心仗义执言却被暗杀的忠臣也是。
谢明烛心头豁然一动,想到了两年前,谢赫那几句话。
当时,他因剿匪除国舅党一事,在盛京名声大噪,避在家中。
谢赫那时找他,他以为向来严厉的父亲必是一顿训斥,却没想到谢赫罕见的温和。
定军侯谢元帅说,苟利国家,不惜此身,不惜富贵——你是我儿子,我信得过你。
兜兜转转,时隔两年,隔着阴阳,谢明烛终于彻底明白了谢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