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乐平穿着狱卒衣服, 拎着草绳绑好的肉走回家,一推开门就大嚷道:“娘,我回家——”
一个“了”字, 卡在了喉咙里。
他瞪着站在水井边,挽着袖子打水的卫如流, 险些以为自己现了幻觉。
“大大大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王乐平声音磕巴。
水桶装满了水,卫如流不废什么力气,轻松拉了上。
他解着绑在水桶上的绳子, 正想回答王乐平的问题, 慕秋从厨房里走了:“师兄,你回了。”
破案了。到慕秋,王乐平再傻也知道卫大人怎么会现在这里。
王乐平把肉递给慕秋,憨笑道:“不知道你们过做客, 只买了这么一肉。”
“没事, 大娘要杀鸡。”慕秋就着卫如流提上的井水洗肉。
王乐平特别自熟, 他也不拘谨,走过去也取了些井水洗手,还朝卫如流笑着打了个招呼。
吃了顿对普通人家算丰盛的晚饭,慕秋和卫如流告辞离开。
慕秋面朝夕阳, 负手倒退着走。
卫如流余光落在她身上, 担心她这么走会绊倒, 又分几分心神, 欣赏着巷子四周炊烟袅袅。
“你今天好像轻松愉悦。”慕秋。
卫如流神情放松:“是啊。”
这里的一切都平和。
没有血腥杀戮、刀光剑影,也没有权势谋划、尔虞我诈。
在这样没有危险的环境里,他也不用像平时那般提着心警惕四周。
他真诚道:“你活的地方漂亮。”
慕秋弯着唇:“我也喜欢这里。”
虽然偶尔也会现一些闹心事,但街坊邻居都照顾她。
她从没因为自己是个被收养的人而苦恼自卑过。
“不再耽误你一些时间?”慕秋, “我想回家。”
桂子树下积了层厚厚落叶,门上的锁也落了灰。
慕秋没带钥匙,她直接从发间摘下一根发簪『插』进锁孔里,轻松转了两圈,在不损坏锁的情况下打开了锁。
卫如流侧目:这手开门锁技术,可不比他某个精于此道的下属差。
慕秋朝他眨了眨睛,把发簪重新『插』回发间,推门而入。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依旧保持着慕秋离开前的样子。
慕秋晃了一圈,站在院中梧桐树根旁,用手指着一处地方,眸中泛起期待异彩。
“我在这埋过一坛酒,你要不要挖挖?挖了请你喝。”
她嘴里问的是“要不要挖挖”,实际就是在暗示卫如流用他的弯刀挖土。
卫如流:“……”
他没有开口话,默默撩开衣摆蹲下,没解开缠绕在刀上的纱布,直接用了内力加持在刀尖,轻松破开坚硬的土层。
慕秋心满意足走开了。
卫如流从黄土里取一坛酒,慕秋抱着两个洗干净的碗,指挥道:“那边有井水,去洗手吧。”
卫如流叹了口气,乖乖走去洗手。
他回时,慕秋已经喝光一碗酒了,又给自己倒了碗。
“你酒量好吗?”卫如流随口问道。
慕秋抿唇:“不好。”着,低头喝了半碗酒。
卫如流在她身边坐下,端起另一个碗慢慢喝着。
“喝醉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喝醉了不会耍酒疯。”
卫如流就放任她了。
慕秋需要发泄。
酒不一定是个好东西,但适合现在的她。
这些天里她一直表现得坚强,哪怕难过也只是微微红了眶,从不曾歇斯底里过。
因为她清楚只有保持冷静,才好去服慕大夫人和慕二爷,让他们同意她扬州。
到扬州这段时间,千头万绪都需要去梳理,她没有时间没有心去发泄。
如今在这个令她卸下心防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尽情『露』自己的情绪。
卫如流喝得慢,半碗酒还没喝完,慕秋再次满上酒。
卫如流皱了皱眉,一口气喝完碗里剩余的酒,放下碗着她。
这酒初初入喉时辛辣,后劲为绵长。
不多时,酒劲上头。
慕秋尾泛起淡淡的红晕,眸里仿佛含着水光。
她似是注意到卫如流的目光,也向他,但花了好一会儿才完成视线的对焦,清他的容貌,嘴巴一张一翕。
声音轻,卫如流凑近了才听清她在些什么。
她的是:“卫如流,你长得真好。”
卫如流愕然。
确实醉了,清醒时绝不会对他这种话。
他心中一,低声问她:“然后呢?”
慕秋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考他这句话是什么意。
想了好久,慕秋抬起带着凉意的手,落在卫如流头顶。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又抚『摸』了两下,板着脸严肃道:“这些年你一定过得辛苦吧。”
卫如流僵在原地:“……你是在可怜我吗?”
慕秋纠正:“是在安慰你啊。”
“……我不需要安慰。”
慕秋皱了皱鼻子,神情委屈。
“又没有骂你,委屈什么?”
卫如流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耐心。
他屏着呼吸,等待她的答案。
慕秋的声音里也透着委屈,酒的后劲越发足,那些藏在她心里的想法也借着酒劲一股脑了:“你写字这么好,可是这双握笔的手沾过太多血了。”
卫如流低头,五指屈张:“怕我吗?”
他这双手,曾焚香沏茶,抚琴弄墨,后举起屠刀,再未放下。
可这就是他的命。
他曾经无数次自弃,初沾染上血腥时,用尽一切手段,试图洗掉手掌的粘腻感。
到后,杀人血,于他不过寻常。
他要活着,要活得好好的,用尽所有手段重新爬回原的位置。
他身上肩负着的,何止只是自己被彻底颠覆的命运。
陷入索之时,头突然又被慕秋轻抚几下,温软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得活着啊,所以不不杀人。我理解。但是以后别不就用刀解决问题。”
她以前做过好多无奈的决定,就因为她担心他会突然发疯伤了她。
但现在呢……
慕秋皱着鼻子,努力理清自己混『乱』的绪。
她现在做的决定,还是于无奈吗?
她还会担心他发疯伤到她吗?
头开始抽疼,慕秋无法集中注意力考这两个问题。
她晃了晃头,想要缓解这种不适。
晃着晃着,面前的卫如流就分成了几道残影。
卫如流笑,语气嫌弃,神却干净温柔:“你这句话,听着真是语重心长,难怪当时会自称是我的亲姑姑。”
“姑姑,梁上的燕子都回巢了,我抱你回家。”
慕秋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坛上的黄泥蹭了她一手。
都醉得现重影了,还没忘了她怀里这坛酒。
“酒没喝完。”
“带回去喝。”